日神阴阳,不得其所,辰上又克,无所投路,统否之体。——《御定六壬直指》
======================================================================
“童逸琳?你不是阳阳!你是他的妈妈!”邹靖双瞳一缩,探手招出了天干太极镜,法镜正中闪起点点清光,凝而不发。
“啊!!!”阳阳丢下手中的蛋糕,高高扬起脑袋,张嘴一通怒吼,声音尖细锐利,不仅仅是童声,更带着许多女子的高亢。
姜宇宸正在孩子身边给他换吃的,猛然之间尖啸入耳,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如遭槌击,大脑之中一片空白。他努力转头看了看阳阳,孩子满脸的怒容让他触目惊心,随即便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许晓晴离得稍许远些,但那一声刺耳的尖声,也让她险些失去意识。她看了看趴倒在桌子上的姜宇宸,又看到和手机一起落在地上的郑云辉,一时有些失神。她并不知道,如果不是胸前十字架项坠发出的圣光,将声波中的一些“特别成分”屏蔽在外,她也早该步二人的后尘了。
“恶鬼你敢!”邹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啸打了个手足失措,他心里牵挂姜宇宸的安危,手中法镜的清光全部射在了姜宇宸的身上。这光芒虽然肉眼不可察,也没有直接对准阳阳而去,但那孩子似乎对此很是忌惮,脚步连摆,以一种孩童根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飞快地飘离原地。邹靖没有看错,他根本就不是脚踏实地走开的,而是离地一两公分,身子虚浮在空气之中。
“阳阳!你到底怎么了?!”许晓晴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她追在孩子的背后,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孩子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内心正在做着难言的斗争,身上更是不停挣扎,似乎被小姨抱着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
许晓晴把阳阳的脑袋按在胸前,用力地揉着他的后脑勺,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大男人会被孩子的尖叫吓晕。在她看来,现在最值得关心的,并不是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而是平时乖巧的阳阳,为什么会突然发出惊叫声。她不顾孩子的手抓脚踢,将他紧紧地箍在怀中,嘴里不停说着“阳阳乖”“阳阳不怕”。
趁着许晓晴抱紧阳阳的机会,邹靖一步跨出,转移到了姜宇宸的身边。他仔细查看了一番自己生前的男人,发现只是神魂受到了一些震荡,只要好好休息两天,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顺便又看了看近侧的郑云辉,也是同样的症状,这让他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阳阳的小脸窝在许晓晴的胸脯中,面色连续不断地改变着,时而狰狞、时而疑惑、时而阴狠、时而迷茫,但碍于角度问题,许晓晴却并没有发现。
阳阳的脸色终于稳定了下来,惊疑中带着些恐惧,身上也不再挣扎,静静地抱住了许晓晴的手臂。他抬起小脑袋,看向许晓晴的目光有些呆滞,嘴里喃喃地轻声说着:“小姨,那里!那里!”伸出小手指向姜宇宸的身后。
“阳阳,那里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告诉小姨,小姨会保护你的。”许晓晴顺着小手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这让她不得不考虑“孩子眼净”的问题,即便她的宗教信仰并不许可。
阳阳的小手战抖起来,声音也发着颤:“小姨!那里有个大哥哥!他……他要抓阳阳!”
“哈利路亚!”许晓晴一听,脸色变得煞白,手里把阳阳抱得更紧了几分,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只有大声咏唱起了圣经中的诗篇,“主的天使,哈利路亚!主的军团,哈利路亚!太阳月亮,哈利路亚!璀璨星辰,哈利路亚!天堂诸天,天堂之水,哈利路亚!”
伴着许晓晴的唱诵,十字架项坠熠熠生彩,点点乳白色的光芒向着四周飘散。当她的声音提到最高点时,一道辉煌的白色圣光从天而降,将整座黑布帷幔笼罩在其中。
“这力量真是有些可怕!”邹靖有些惊愕了,他之前在殡仪馆外已经见过许晓晴身上的圣光,本来以为西洋法术也就只有一般的辟邪效果,没想到此时在她衷心的祈祷之下,竟然能够从天上接引下更为强大的光辉。这白色的光芒堂堂正正,又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威势,即便他身为鬼仙,也不敢在其中随意放肆。
邹靖被圣光笼住,已经感到有些不适,但这点痛苦他还能够忍住,相反他才不信,阳阳体内的恶灵,能够比自己更为坚韧。他左手掐起一道法诀,身周升起一团水波也似的清雾,将白色的圣光逼退开来;右手持着天干太极镜,射出道道紫金色的光辉,将穿透清雾的圣光不断抵消干净。
“童逸琳,你以为靠着许晓晴的圣光,就能够对付本仙了么?你可别忘记,是谁让你能够见到孩子的。如今你见也见了,孩子并没有什么问题,以后也有人照顾,心愿也该了了吧?此时上路还能得个善终,如果过了七天,以你现在的状态,必定会成为一个怨魂恶灵,到时候不光你自己无法转世,就是对你的孩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阳阳没有说话,只是缩在许晓晴的怀抱里,身子不停地瑟瑟发抖。许晓晴诵完了圣咏,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心,嘴里不断轻声说着:“阳阳不怕,那里没有坏人了,小姨把他打跑了。”她以为孩子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惊到了,却没想到内中实情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邹靖向前走了两步,白色的圣光如有实质,身在其中粘腻胶着,仿佛陷落在沼泽泥潭。“真是麻烦啊……”邹靖抽了抽鼻翼,他实在不想对活人动手,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不让许晓晴失去意识,恐怕圣光也不会消散,而且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也不适合让普通人亲眼看到。
他斟酌的时间很短,心中一有决定,当机立断,左手法诀迅速改变,虚无之中飞出一柄红色的木剑,正是他的护法宝兵伏魔灵木剑。口中轻叱一声“去”,灵剑飞在空中,如有手持一般,分毫不差正中许晓晴的眉心。
许晓晴正在紧张地哄着阳阳,突然眼前一花,只觉得生出了无边的睡意,嘴巴张了又张,却再没说出一句话,身子软瘫在地,就此昏睡过去。
许晓晴的双手一松,阳阳从半空落下,但他并没有摔倒在地,而是轻飘飘地浮起在空气中,他看着躺倒地上的女子,惊呼一声:“表妹!你怎么了?!”
许晓晴一倒,充斥着昏暗空间的圣光,果然迅速消退,来时泉涌去时潮落,并无一点残留。邹靖飘然立至,站在孩子的面前,脸上有些怜悯,嘴里却不留情面地嘲讽着:“你现在关心起她了?刚才厉啸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童逸琳,你该上路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那个世界!”阳阳幼小的身躯发出不属于他的尖利女声,眼中流下了点点清泪,“我舍不得阳阳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大仙你就行行好吧,让我留在阳阳的身边,让我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他娶妻生子……”
邹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你这又是何苦呢?阴阳两隔,徒增伤感。”
“不!你不懂的!我已经没有丈夫了,怎么能够失去儿子?!阳阳已经没有爸爸,又怎么能够再失去妈妈?”正太又退后了几步,拉开与邹靖的距离,似乎这样才能够有些安全感。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懂了?”邹靖静默了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也懂,但你还是不能留下来。恐怕你自己也知道,与事故当天刚死的时候,现在的你发生了多少变化。这个世界充满了浊恶之气,并不适合有执念的阴魂久待,如果沾染地多了,生前再善良的人,最终也会变成意识不明的凶猛恶鬼。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已经有些征兆了?”说着,手里的法镜微微调转了一个角度,对准了阳阳的眉心。
“这……”童逸琳的声音显然有些迟疑,但最终她不得不承认,邹靖说得非常准确。她从最早只想看孩子,逐渐变成不想和阳阳分开,甚至还生起过杀死阳阳的念头,这让她自己都觉得非常的恐怖,“我承认是有这样的状况,但是我也发现,只要附在阳阳的身子里,这种情况就会被抑制住。所以……求求大仙放我母子一条生路吧。”
邹靖并不松口,法镜更是凝起的金光:“你以为这样就一劳永逸了?阳阳现在还小,心中欲念还不强盛,天真烂漫有如白纸,所以才能保护你的本性。但是他不会长大么?只要他以后欲望增多了,你的变质速度会更加快。再说了,即便你在他身边,又能对他起到什么作用?”
“我能保护他!”童逸琳的声音很是坚定,“只要我在他身上,那些阴气鬼物就不敢靠近阳阳!”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你的恶鬼戾气逼开了种种小鬼!”邹靖恍然大悟,原来阳阳身上的气场来自他的母亲,在这之前,他可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情况,“只是纵然如此,你可知道,鬼附人身越久,对活人的健康损害就越大?何况阳阳还这么小,如果长期受到你的阴气侵害,就不怕他以后难以人道么?”
“难以人道?这是什么意思?”童逸琳有些疑惑,这个词语她听着耳熟,却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意思。
邹靖无奈地歪了歪嘴,法镜的金光更加凝固了几分:“古人又叫作‘天阉’,现代人称之为‘阳·痿’。真是没文化啊……”
“啊?!”童逸琳一听,在阳阳的体内再也呆不住了,一团黑气从正太的眉心冉冉升起,结成一个身穿宝蓝连衣裙的女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