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扫了一眼报纸,愤愤地说。“实在是高,利用别人出名,亏他们想得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些。”凡瑞涛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已经安排人去法院了,你赶紧联系其他报社,尽量减少对这件事情的相关报道,另外,那块地的审批手续先放一下,等这段时间过了再作打算。”
“好。”
“一定要谨慎,知道吗?不要节外生枝。”凡瑞涛一提就来气,“我以前就告诫过你很多次,那黄科长喝醉了德性不好,万一喝醉了就直接送回家,不要去其他场所,你倒好,喝得烂醉还去按摩中心,你要不带他去那种地方他能死吗?真不好说你。现在公司到处都是埋伏,稍不留神就出状况你知不知道?!”
副总未语,揶揄地笑着出去了。
凡瑞涛觉得自己全身都着了大火,赶紧点了根烟,转过靠背椅默默注视着窗外,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很少像此时这样恼羞成怒,或者说,发脾气不是他的领导风格。最近一段时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尤其见到李博,想起他那天在法庭上胜诉后的样子,他就有一股无名之火。
同样恼火的,还有他跟任盈的那个家。岳父去世后,他将所有心思放在公司,什么也不敢多想。任盈辞了工作安心在家料理家务,学会了煲各种汤,但他喝在嘴里的每一口,都如同嚼蜡。叱咤商场这么久,他早已练就了不俗的口才,可以跟形形色色的人沟通,但面对一个肯为自己付出的女子,他却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
如同行尸走肉。
吸了会儿烟,他猛地抬起手腕,还真是快六点半了,他的直觉越来越灵。
六点半,《陆城新闻》的播出时间。
莫依依剪短了头发,身着浅红色西装,干练精神却不失青春活力。比起最初几期,她现在进步很大,尤其是情感的处理,适度得体,自然不做作。
最近一段时间,凡瑞涛终于找到了一个关注她的理由,在那短短的半小时里,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她,凭借每一处蛛丝马迹来猜测着她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他拿起手机,给莫依依发了条短信:进步很大,老师很欣慰。许久,莫依依才回复:谢。简短一个字,似乎表示了发信息的人很吝啬跟他的交流。凡瑞涛看着这个单薄的“谢”字,轻轻笑了笑,他扭头看到了桌上的报纸,不错,这李博,倒是很配莫依依。
莫依依的手心有一层薄汗。刚刚那个“谢”字,是她组织了很久之后的内容,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拿捏,轻不得又重不得,怎么样才能做到不卑不亢,她想了很久。她紧紧握着手机,屏住呼吸,心乱如麻地等了许久,他却没有再发第二条短信了,她站在窗前凝视着街道上步履匆忙的人群,大家都赶着回家,他也是一样。
李博提前下了班。今天是奶奶生日,再重要的事情都得回去,这是家里的老规矩。
嫁到外地的两个姑姑早早就回来了,见李博进屋,顿时围上去,掐脸的,挠头发的,揪耳朵的。
“过来让姑姑看看,胖了没?”
“这脸蛋儿都肥了啦,小博。”
李博拧着公文包抱头逃窜到奶奶旁边,“二姑你弄坏我发型了,奶奶,你得管管这几个疯女人。”
八十二岁的奶奶翘起拐杖,笑着说,“好,都安静会儿,啊。”
妈妈包着饺子,对姑姑们诉苦,“这小子现在大了,知道臭美了,头发比他命还重要,连我这个当妈的都碰不了。”
莫依依曾无意说李博穿正装好看点,所以前几天他专门添置了一套商务男装,浅蓝色的衬衣配一条渐变的领带,外套咖啡色修身西服,赢得了办公室所有女律师的决口称赞,本想在莫依依面前展示一番,但两个人自从上次闹崩后,一直冷战中,一来是他最近太忙,淡忘了这事,二来他心里也堵着气,——凭什么跟我在一起还老想着别人?不能这么纵容她,得让她把他戒掉,李博想要通过这件事情,让莫依依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见老爸盯着自己看,李博坐到他旁边挺胸收腹,“李市长,怎么样?”
爸爸上下扫了一遍,“人模狗样的。”
“谢谢夸奖。”
“这几天悠着点儿啊,下次再有什么记者采访,能推就推。还上报纸呢,丢人不丢人,年轻人要懂得低调,懂不懂啊?”
李博翘起二郎腿,“知道了。”
“腿放下去!”爸爸呵斥道,“多大了都?”
李博缓缓放下腿,丧气地说,“李市长,你一年才跟我说上几句话啊?能不能做一个慈父,关心关心儿子的工作、生活,了解一下你儿子心理是不是健康?”
这么一说,爸爸也略有歉意,自己的确没什么管过儿子,即使在一起,也是开批斗会。见儿子正看《陆城新闻》,于是凑过去讨好般问,“这女同志你认识不?”
“什么女同志啊,老土。”
“不都一样吗?反正都是女的。告诉你啊,这是前不久搞主持人大赛的冠军得主。”
“是吗?我来看看。”二姑正包着饺子,从厨房探过头来,“长得倒挺喜庆,不过播什么新闻啊,圆眼睛圆脸的,该去少儿频道,哥,你们咋选的?”
李博刚喝一口饮料,一听这话差点喷出。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我觉得看着挺亲切,谁说播新闻就一定得是瓜子脸啊?”小姑说。
“你觉得怎么样?”爸爸意味深长的笑。
李博浑身警惕,“关我什么事?”神情极不自然,只好咕哝咕哝地往嘴里灌饮料。
“评价评价呗。”
李博眼前闪现出她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儿,撇撇嘴说,“不怎么样,傻里傻气的样儿。”
“审美情趣有问题,尽喜欢那些染黄头发的女人,告诉你,正儿八经给我交个女朋友!”
“是我找又不是你找。”李博故作认真,“明儿就带个黄发美女回来!”
李博去卧室躺着,脑子里全是莫依依的凶样,他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微笑,他拿起电话硬撑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给她去了个电话,他心里,其实一直还是挺想她的,于是柔声地说,“依依,我想你了,想见你。”
原本她还会感动一下,谁料她机关枪似的,“什么意思?想不搭理就玩消失?想搭理就搭理?你以为你谁啊?”
李博握着手机,咬牙切齿,“你再嚷?明儿我就娶了你!”
“无聊!”莫依依挂了电话。
《时尚前沿》方案经过台里的领导班子会审后,针对局部地方做了一些修改,需要尽快整理后报上级部门审批,李烨给莫依依电话时,她正在做一个理不清头绪的梦,接完电话一看时间,八点只差六分钟了!
她用手接了捧水胡乱抹了抹眼睛,然后换鞋子,拎包,随后拉过一件外套就往楼下冲,边跑边用手梳头发(这是她在大一起就练就的一套本领,沿用至今)。
跑到电视台大厅时,她已经保持了从容的脚步,在一旁的镜子里瞄了自己一眼,一切正常,倒是梳头发的本领越来越高了。莫依依暗自得意,一头扎进电梯。几秒后抬头,她倒吸一口冷气,——凡瑞涛居然也在,莫依依朝她点点头,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他先开口说,“我去王台长那儿。”
“哦。”莫依依点点头,看着她西装的第二颗扣子微笑,她不敢看他眼睛,——至今仍是。
电梯里安静极了,只听到呼呼的风声,隐隐约约,莫依依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心想,怎么这么慢?太慢了!
8楼。
9楼。
莫依依从旁边的镜子里瞥了一眼自己,暗暗羞愧,——为什么要迟到?为什么不化妆?
“早上不吃东西,容易得结石。”凡瑞涛盯着数字显示屏,突然说。
莫依依清了清喉咙,“呵呵,偶尔不会。”
10楼。“瘦了。”凡瑞涛说。
12楼。“……黑了。”莫依依说。
13楼。“……不算太黑,勉强还挺上镜。”凡瑞涛扭头看了一眼。
14楼,电梯门开了。“我说的是你。”莫依依嫣然一笑,出了电梯。
凡瑞涛也跟着走出来,更加得意,“你的办公室在下面。”
莫依依这才发现自己进电梯后没按楼层,傻气直冒地跟着他上来了。她转过身,朝楼梯走去。
凡瑞涛看着她的背影,嘴边升起一丝温暖的笑。
回到办公室,小赵瞅了一眼莫依依怀里的文案,说,“那谁表扬你了?依依……,莫依依!”
莫依依吓了一跳,抱紧文件夹浑身戒备,“干嘛?”
“一个人傻笑半天了,发什么呆啊?”小赵拎起摄像机出去了。莫依依这才回过神来。她拿过镜子看看自己,好像真的是瘦了。她马上给挂在QQ上的左羽发了条消息:我胖点好看还是瘦点好看?
左羽回:忘了。
莫依依懊恼无比。
今天是周末,以前在广告部,这天又该疯起来了。新闻中心相对严肃一点,可能是工作内容的不同,不过好在有小赵,更重要的是,那个喜欢冲她咆哮的主任也调走了,所以,莫依依也不觉得太压抑。
快下班时,广告部的师兄发来消息,说晚上八点他们去“窝窝KTV”唱歌,让她也去。莫依依狂喜地发了一个咧嘴梦笑的表情。可紧接着,办公室主任给她电话,说台长找他。
莫依依顿时心跳加速,一定是他在!按级别,台长是绝对不会越过她的上级直接找她的,一定是聪明狡猾的他在台长那儿聊到一个有必要面见自己的话题了,莫依依赶紧掏出化妆包,以最快的速度拾掇了一下,哎呀,这心都快要蹦出来。
进了办公室,莫依依有意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凡瑞涛的影子,不禁有些失落。台长冲她很谦和地笑,“小莫,到了新岗位还适应吗?”
“谢谢领导关心,有压力,但是我也有信心。”莫依依站得笔挺笔挺的。
“不要这么紧张,你很怕我吗?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要学会从容大方。”台长一脸慈祥,“小莫,是这样的,晚上呢,台里有个重要接待,我想让你去参加一下,锻炼锻炼,待会儿市秘书科的王科长会跟你联系。”
“我?我……跟……?”
“你不跟谁去,一个人去。”
“哦,这样。”莫依依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事,你去了就知道了,好好准备一下。去吧。”
莫依依不好再多问,走到门口时,台长又说,“小莫,工作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