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有女万事足
几个老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都说非常羡慕方明，总觉得他是个福人，做什么都顺风顺水，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就成了富甲一方的土豪。方明的心里也隐隐有这种感觉，但要认真地推究其中的原因，却又茫茫然难有所得。
这次对绿园的介入，最终形成的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在这次被动的投入中，方明既帮助赵氏化解了面临的危机，自己也跟着赚了一笔，又让赵氏对他心怀感激，还让大家心里对他有着更高的评价。这种结果让人很开心，方明也觉得这是自己出道以来，最成功的一次投资。这样看来，为人如果讲道义重人情，还是吃不了亏的。
方明回拢资金后，又准备寻找新的投资项目。不过，他亲眼见证了赵氏的这次教训，现在把生意做得更加谨慎了。
在目前，房地产无疑最热门的投资，但必须得进行客观调查——他已经是见过几个风浪的生意人了。在收集了近半年的有关数据进行分析后，方明发现经过两年的旺销，眼前的房价虽然还在上涨，但销量却在逐渐减少，房产生意正处于业内人士很不喜欢的“有价无市”的状态。
可能是前几年库存的商品房，已经满足了目前的刚性需求了。因为现在购房的客户，主要是那些结婚需要用房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乡镇家庭经济条件稍微好点的农民，在为女儿找对象时，首先要看的是男方在城里有没有房子，然后再作考虑。不过很明显，经过这几年的建设，市民对商品房的需求，已经基本达到了饱和状态。在今后几年中，这种客户对房子的需求量不大了，房地产很快又将进入一次低谷。
野心不大的人总能更冷静客观地判断问题，方明决定暂时从房地产生意中抽身出来，静观形势的发展。他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女儿，方文佳在电话那头打趣地说：“哎哟，方明同志进步很大嘛！学会调查市场分析形势，知道用脑袋来做生意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这可是一个质的飞跃！真要恭喜你了！你的观点我完全认同！咱们这次可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女儿上大学这几年，各方面表现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优秀，方明对她也越来越信任，甚至于说是近乎一种依赖。回想起来，就像当年老爸对自己的感觉一样。看来方家这种奇特的情结，还真从自己身上显露出来了。
方文佳这两年在大学里的表现，确实值得方明为之骄傲，同时也把他征服了。大一暑假回来，她几乎整天都宅在家里，也曾因此被文雪骂过，被方明责怪过。其实她私底下正在写一篇小说，开学初就在小说网上发表了。方明还是从她QQ空间上看出些端倪，在网上搜索了才确定的。
看到方文佳的作品，方明心花怒放：女儿不仅体育素质不错，文才也相当突出，这可是他的意外之喜。尽管这篇小说还在连载当中，内容又属校园情感方面，并不适合他这种年龄段的人阅读。他还是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在妻子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夸着，搅得文雪都感到烦了。
大二开学后，方文佳就跟着学姐学习英语。学姐是英语专业的研究生，在英语大赛中获得过省冠军。她把这些英语爱好者组织起来，营造了一种学习交流的良好氛围，让他们的口语水平突飞猛进。学姐还经常利用晚自习的机会，带着大家到周边的学院，在人群集中的地方背英语名篇、用英语演讲，让学员们的胆量越练越大，台风越练越好。方文佳又凭着良好的口语天赋，成了这个小圈子里的佼佼者。
在下学期，方文佳又参加了CCTV举办的英语风采大赛。在这次大赛中，她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荣获了全省一等奖。同时又到某专门培训机构应聘兼职，通过激烈的竞争，被聘为英语口语讲师。语言的最大功能是用于交流，得到了这两个权威机构的认可，等于说是确认了女儿的这方面的能力。
好事还不止于些，期未方文佳又参加了竞选，凭着出色的表现，她又被选进了校学生会主席团，成了学生会里的主要干部。
去年因为有好事没有向家里人汇报，同大家一起分享，曾经被父母狠狠地责怪了一通。今年方文佳倒是学乖了，每次都及时地把自己的好表现向父母汇报了。女儿频频传来的喜报，让方明比赚了两个楼盘还开心。
上了大三后的方文佳更忙碌了。学生会部门负责人的职务，让她忙得整天上窜下跳。加上她又想提高英语水平，一直在抽空自学；为了考研究生又忙着准备材料；小说网上还有等待她更新的作品……
不过，她这几年来尽管越来越忙，但每周两次打给家里的电话却对绝少不了。方明觉得跟女儿越来越聊到一起了，干脆大小事都请她做参谋。方文佳反而警觉地问道：“老爸！你经常把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拿来问我，是不是想把我培养成你的接班人？”
方明试探着说：“不管有没有用心培养，你都是我的接班人！这个公司将来都属于你。现在多了解些业务不好吗？”
方文佳用撒娇的口气说道：“老爸，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现在还不到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家里的生意呢，就由你先用心打理着。你就像当初对老妈一样，也给我一个自由的空间。当然，你要给我的一切，我以后肯定都会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只是完成学业以后，我还想先在社会上闯一闯，做自己喜欢的事，试着开创自己的事业。老爸，你应该很清楚，一个成年人如果花用自己赚来的钱，那种日子过得会更心安理得。如果也能像你一样开创自己的事业，那么我对自己的人生将会自信得多！老爸，你总不会想让自己的后代不如你吧？”
方明笑着说：“鬼丫头，我就知道你心里打的是这个小九九！早点说出来不就完了。郑板桥先生曾经说过：淌自己的血，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自己干，靠天靠人靠祖宗，算不得好汉。我一直都把这句话当作自己的座右铭！你有这样的抱负，我们当然开心！只是你的表现那么突出，我总想把担子交给你，自己也好早点退休享清福去。现在看来你是成心不让我清闲了。不过你放心，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只要你的路不走歪不走斜，我们绝对不会干涉。我大不了在干不动的时候歇了业，同你妈妈一起像星星伴月亮一样陪着你过日子。这样安排你总该满意了吧？”
方明又换了一个话题，说道：“就目前形势分析，房地产又将走入一个低谷，我们已经把相关的生意都结束了，打算暂时退出这个行业。我们酒店和土产公司都已经安排人员经理了，我又不好跑到人家面前指指点点。我原来都在为生意忙碌，根本就没有沾过那些娱乐消遣的玩艺儿，现在突然空闲下来，感觉到别扭得很，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小丫头，你鬼灵精怪的，能不能给老爸贡献一个建议？”
方文佳高兴地说：“可以啊！不过你得让我知道，你现在是想做，还是想玩，或者是想边做边玩？”
“都行！只要别让我感觉到空虚无聊，怎么样都行！”方明道。
“这样吧！”方文佳说，“我建议你去从事一项崇高的事业。”
“就我还能做崇高的事业？”方明有些惊讶了。
“是啊！老爸！”方文佳说道，“你不是经常对我说，你对两个地方怀有感恩之情。一个是霞阳中学，它让你结交到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终身受益不浅；另一个是竹园村，由于乡亲们的厚爱，造就了你的今天。我计算了一下，你原来手上的资金就不少。这几年进入房地产行业，又连续做了几个楼盘，而且其它各项生意也都做得非常顺利，估计赚到的那个数目会有些吓人。我听说做慈善是一种高境界的享受。你现在做的是实业，手里积有相当多的资本，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了。不如就去好好地消费一番，到实地去做个体验，表达一下你感恩的心吧！也顺便为自己再树立一个形象，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的老爸像个守财奴似的，老把钱看得那么重。”
“行！行！行！这是个好建议！我过两天就按你说的去做！”方明很高兴说道。接着又放低声音，很严肃地问道：“小丫头，我在你心目中，真的就是一个守财奴吗？”
“嗯——过一段时间应该会有答案吧。”方文佳调皮地答道。
女儿的提议合情合理，方明欣然地接受了。从中学毕业后，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前两天遇到几个同学，他们看去可都是白发萧萧满脸沧桑了。自己虽然不很显老，可女儿现在不也已经比自己当年还大过几岁了吗？不显老也已经老了，岁月不饶人哪！
回想起来，要不是乡亲们的厚爱和几个哥们儿的帮助，自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如今自己的企业效益还不错，也算是大家所说的功成名就了。饮水思源，是该回来为家乡做点什么！
方明在生意场上混了那么多年了，还是不喜欢跟当官的打交道。回到霞阳后，他没有直接去找镇里的干部，只是请方文佳当年的几个老师出来小酌，想顺便对中学作些了解。跟老师们聊过之后，方明才知道自己的母校早就需要作个修整了。
霞阳中学迁到紫云山上之后，每年中考的成绩都相当不错。开头几年，镇财政都在拨钱给学校作建设，还为在一线辛苦的初三老师颁发奖金。自从杉木砍完后不久，国家又免了农业税。霞阳的企业并不发达，没了这些收入，镇财政骤然紧张起来。
虽然领导来到学校时都喜欢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可是教育部门无权无势，财政一紧张，第一个被勒紧裤腰带的当然是学校。后来镇政府不但没给中学拨过钱，连当年外销木材时，代收的教育附加费也都挪用了，到现在也没个明确的说法。
在老师的印象中，最近几年，学校同镇政府之间就像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老死不相往来，几乎就没有走动过。中学前年调来了位关校长，原来在清源中学担任过副校长。他觉得学校跟政府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种状态！经过他的努力，双方的关系终于走近了一步。镇里分管教育的宣传委员有时也会到学校里看望老师了，镇政府还答应在教师节那天，请学校的班子成员到政府食堂会餐。其实每次会餐时，中、小学的客人只有一桌，陪客的领导反而来了两三桌。
没有资金的投入，师生们只能在学校旧有设施的基础上，有什么用什么。所以每一年中考前，初三学生开始作物理、化学操作实验考试时，大家都在为他们捏一把汗——学校的仪器不但陈旧，而且短缺，有些试验用品很久都没有购进过了，学生们很少进行过实际操作啊。
学校的环境也一天不如一天：围墙塌出了许多缺口，没钱修补；教学楼老旧不堪，危楼续用；花圃里面杂草丛生难见花儿。现任的教育局长曾经在这儿当过校长。有一回，他来到霞阳中学，检查完工作后，对关校长说：“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到霞阳中学来！当年这儿是那么有生气！现在居然是这么破旧的一番景象！让人见了真不舒服！”
方明在第二天就亲自去找关校长。经过实地了解后，决定出资为学校翻盖一座教学楼，一座学生宿舍。校长赶紧向有关领导作了汇报。教育部门跟镇政府都准备对这件事大肆宣传。按他们的计划，要安排捐赠仪式、开工仪式、封顶仪式、启用仪式，举行每一种仪式时，都将安排记者前来采访。方明怕应酬的麻烦，干脆委托表兄杨能文全权代理了。
方明终于又踏进了竹园村。他的心情止不住有些激动——仔细算来，他已经有四个年头没有踏进竹园了。父母亲早几年就被弟弟方耀接到省城去生活，自从女儿到南山一中读书后，他就把生活、事业的重点转移到了南山，接着自己又在市里进行房地产投资，虽然不是很忙，但总要顾着生意，所以就连霞阳也很少到。在土产公司这边，表兄杨能文对他忠心耿耿，做事非常用心，能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就用不着他操心。方明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到厂里来，向员工们表示慰问，同大家吃顿饭就走了。反正生意上的事电话上也可以谈，公司里有大点的事，他们也会亲自到南山找自己商量。这日子忽忽一过就是四年，自己还真是把老家给忘到脑后去了。
竹园村这几年的变化并不大，只是显得更陈旧了些。方明记得很清楚，只有在两三个大旱年，竹园村才会多盖起几座新房子。因为从方明带着大伙同霞阳痞子争斗那年开始，竹园的村民就把在竹山上建水池的习惯沿袭了下来，所以这里的竹子不怕旱。遇到大旱的年成，竹园村的笋反而能多卖几个钱。手里有了钱，竹园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改善居住条件，只是这种机会太难得了。竹园的交通又很不方便，改革的春风吹到这儿来也很难改变些什么！
既然村子里不好让人安身立命，大家只得纷纷动身，主动跑到那些充满诱惑的地方寻求春风的沐浴去了。他们都跑到外地打工，或者是筹集些本钱出去做生意了。走进村子，见到的都是老人或都是小孩。除了几个村干部外，就是用放大镜来找，也见不到一个二十至四十岁的青壮男子。大家一旦在外面赚了钱，就更不会回到竹园来了。干脆把房子建在霞阳或是南山，甚至是把家安在他们所在的大城市里。难怪附近的几个自然村，都快要变成了空村荒村了呢。
跟村干部商量过后，方明决定出钱在村头村尾各盖一座凉亭，还在村头的凉亭边建了个健身场。村委会主任叫陈华，是方明年轻时的伙伴。在他的帮助下，方明获得了竹园村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名单。他决定年底再回竹园来，给这些长者们拜个年。
陈华告诉方明说，村里有两个留守儿童，家里的经济相当困难，目前都在中学念书。问方明愿不愿意施以援手。方明让陈华陪同着自己，到这两个孩子的家里看看。
一个孩子叫刘金星，是村尾刘大婶的孙子。刘金星的父亲叫刘光太，方明也会认识。当年自己跟张山等几个青年在村头空地上练拳打沙袋的时候，他只有十来岁，经常在边上看着，还一口一个明子哥地叫得很亲热，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刘婶见到方明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哭诉起来：“明子啊！你不知道光太有多傻！他跟村头的陈兴旺都在上海做生意。陈兴旺知道老婆跟外地男人好，就赶过去把那个男的打残了，他也过去帮架。结果陈兴旺被判了七年，他也被判了三年徒刑。金星的妈妈一气之下跑了，现在只留下这个孩子，让我这个老婆子可怎么办啊！”
方明心里一动，问陈华道：“另外一个是不是陈兴旺的孩子？”
陈华点头称是。
方明干脆带着婆孙两个一起到陈兴旺家里去。把两个小孩抚慰一番后，方明告诉孩子说，他们的父亲有钱寄在自己这儿，让他们每个月到明耀公司领五百元钱。三百块钱要交给奶奶，二百块钱自己在学校当生活费。如果在学校能好好学习，考上高中后领的钱会更多。
方明又拿出两叠钞票，给了两位老人家，让她们先解决目前的生活困难。两位老人都感激涕零，满嘴称谢。
在一起回来的路上，陈华开玩笑地说：“明子哥，雷锋叔叔做好事不留名，也还在日记本上留了个底。你出钱做好事却连账都不要登一个？我们是不是也通过镇政府，或者是村委会来完成这个程序呀！”
方明摇了摇头说：“我花自己的钱，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乡亲，这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堂干嘛？那岂不成了沽名钓誉、做广告宣传自己了？”
陈华点了点头，带着钦佩的语气说道：“明子哥！你没变，还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方明！”
方明回去后，把这次回乡之行的情况都告诉了女儿。方文佳问道：“老爸，我的建议怎么样？这次慈善之旅让你有什么感受？”
方明回答说：“就是感觉自己太麻木了些。我总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错了。没想到村里还有那么多的乡亲，至今还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看到了这些情况后，心里觉得怪不是味儿。”
方文佳说：“有这种感觉就对了！说明你还是个正直有良心的人。不过你的心情大可不必那么沉重！我们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介草民，贫时能安分守已，富了能顺便惠及乡亲就已经相当不错了。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乐天下之乐而乐’的抱负，是圣人所要达到的境界，我们难以企及，也没有必要苛求。至于那些提高国计民生的大问题，是胡大爷和温大爷该考虑的事，我们就不必杞人忧天越俎代庖了。你在这次回乡过程中，出钱行善还不想借机扬名，正如时下流行语所说的‘低调奢华上档次’，我为你的这次举措及人品打满分！”
女儿的话让方明心里安慰不少，也轻松了不少。他心里交代自己，以后必须对竹园村多加关注，有能力就多帮助那些老乡们。
随着市场经济的变化和金融政策的调整，又一次赚大钱的机会来了。可方明觉得这种利用政策的空子赚钱方法不够正道，风险系数也大，并没有付诸行动。可是他的周猛兄弟，却正在借机大捞一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