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厂长和谭丽萍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我姥爷正和设计师画图,陈调度带着平田厂长和中志郎进来了。他们此次是兴师问罪来的。
“曹总,前几天中志郎打了汪师傅他们之后还是没完成指标,这是本月的进度表。”陈调度先张口了。
我姥爷认真看着表,叹了口气:“得来狠的了,装配车间要是再完不成活,开除几个。”
“开除?那岂不更完不成进度了?”陈调度当然向着中国人,竟然敢反问姥爷,这种行为当着平田厂长和中志郎真算得上有种了。
“我从别的厂子调几个能干的。”
陈调度用眼睛狠狠地剜了我姥爷一眼。我姥爷看也不看他,继续低头干活,当他用余光感觉到陈调度没走,急了:“你看我干什么!完不成指标谁也别发工资!”
陈调度愤恨地走了,平田厂长和中志郎满脸堆笑。
“曹总,你的大日本真正朋友的干活,我请你去喝一杯?”中志郎友好地拍了拍我姥爷肩膀。
“别动!”姥爷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我最烦别人拍我肩膀了。”
“曹君,今天去喝一杯?”平田厂长说话了。
“不了,今天家里有点事儿。”我姥爷不卑不亢给了平田厂长一个软钉子。
这就是我姥爷,谁的面子也不给。弄得平田厂长和中志郎挺尴尬,还是中志郎聪明,赶紧打圆场:“曹总今天忙的干活,改日喝酒也不迟。”
我姥爷还是不抬头,继续画他的图。这就是我姥爷,工人不喜欢他,日本人也跟他亲密不起来,他的我行我素,在当年让他吃了大亏。
别说,我姥爷就是牛,在当时所有中国人被当成牛马一样的年代,他享受特殊待遇。这不,下班时分,日本兵在每个工人出厂之前搜身,可我姥爷就能大模大样坐着黄包车出门,日本兵还得向他敬礼,看得出我姥爷在日本人眼里很有地位。这说明什么?现在看来日本人不是尊重技术,而是靠着我姥爷给他们卖命。
傍晚,位于小白楼的一家委托行正准备打烊,黎厂长闪身走进,同时,侦察排长赵刚和护士长谭丽萍一身便衣打扮,扮作夫妻在附近买东西,四只眼睛不时警惕地看着委托行门口,他俩的任务是保护黎厂长的安全。
委托行伙计见黎厂长一身商人打扮,很有点有钱人的派头,便凑近他们的钟老板悄悄耳语了一阵,钟老板慌忙迎上来。
“对不起,我们关门了。”钟老板笑容可掬地对黎厂长解释。
“我想买一架旧的德国蔡司照相机。”黎厂长说出第一句暗语。
“我这有一台一九二一年产的135蔡司。”钟老板眼睛忽然一亮。
“不,我要买一九○五年产的120的。”
“先生,请里面谈。”
黎厂长跟着钟老板走进里间,钟老板回身看看外面,关门,跟黎厂长紧紧地握了手,情形跟所有地下党接头一样。钟老板一边倒茶一边热情介绍自己。
“您是黎厂长吧?我姓钟,对外身份是这里委托行的老板,接到上级指示以后我们等候你们多时了。”
“我的任务你都知道吧?”
“知道,上级要我全力配合你们的行动,有什么指示就说吧。”
“曹骅鲤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在天津东局子变速机厂做总工程师兼总调度,变速机厂有我们的人。”
“我这次来是想把他带走。”黎厂长开门见山地说。
“不容易,我们的人几次尝试过争取他都没能奏效。”钟老板有些为难地说。
“他还是那么顽固?”黎厂长以为抗战好几年了,我姥爷应该有所觉悟。
“岂止是顽固,简直是汉奸。”
钟老板把我姥爷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还是我来想办法吧。”黎厂长觉得自己毕竟是我姥爷的学生,关系更近一些,“他家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还在‘黄家花园’那里住。”
“他还是每天在宴宾楼吃饭?”黎厂长对姥爷印象最深的居然是吃饭。
“是,每天下班在宴宾楼三菜一汤。”
黎厂长离开委托行后,交代给谭丽萍和赵刚监视姥爷的一举一动。在哪儿监视呢?宴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