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应该拼命守护属于自己的东西,受点伤算什么?”
年幼时候的你,可曾听过这样的话语,在只懂冰糖葫芦和童话书的年纪,是否思考过这句话的真义。
麦收之后,韩生已经八岁了,和镇上许多同龄的孩子一样,到了上学的年纪。有一个浑浑噩噩的爸爸,韩生的家里一直都是穷的叮当响。但对于韩生上学这件事,爸爸硬是出门做了十几天的苦力活,给韩生挣出学费,还买来新书包和文具用品。街坊们私底下都议论那段时间韩生的爸爸怎么像变了一个人。要知道一个男人再怎么浑也都是爱自己孩子的。韩生的妈妈好久之前就开始为韩生做新衣服了,一针一线,缝了很久,韩生要去上学,她心里比谁都高兴,看着身边一点点拉扯大的孩子,暗地里不知抹了多少泪水。
学校在小镇中心,距离韩生家有五六里地远。每天,韩生都会背着书包和一群孩子去上学,一路上,韩生很少说话,那些孩子也不太喜欢和韩生一起玩。韩生总是跟在孩子们后面,慢悠悠地走,想着自己的事情。他最羡慕的就是天上飞来飞去的小鸟,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他想要变成一只鸟。也会偶尔被路边的蝴蝶吸引,蝴蝶五彩缤纷的翅膀就像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裙摆,随风舞动。
在学校里,韩生最喜欢的上的课是语文课,语文课本里有好多有趣的故事,他还惊奇地发现,课本里的好多字在他的童话书里都有,他恨不得把那些字都学会,这样就可以自己读书了。而算数是他最不喜欢的课,黑板上的数字经常扰得他心烦意乱,每当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运算,他的思绪不知道会飞向哪里。没上学之前,他对学校充满了向往,可是现在才发现,学习并没有他想的那样有趣。
韩生是班上最安静的男孩,他不喜欢说太多话。
一直还没有提,那是80年代。那时候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山村里孩子没有见过任何电子设备,没有玩过游戏机。
那时候一下课,男生经常玩的游戏是弹玻璃球、推铁环、拍洋画、丢沙包、扔纸飞机,而女生经常玩跳皮筋、踢房子。教室外面是一个面积不大的院子,长着一颗老榕树,不知伫立了多少年,要三个孩子才能合抱过来。树上挂满了纸飞机,孩子们常常会因为自己叠的一支“性能优良”的飞机挂在树上而惋惜不已,但学校禁止学生爬那颗老榕树,发现后要被罚站。奇怪的是在越小的年纪,孩子们的自尊心往往是最强的,谁也不想做错事挨罚,却也偏偏在看到别人受惩罚时笑最大声。那时候并没有太多恶意,只是单纯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韩生有时候也想和他们一起玩,但是他没有玻璃球,没有铁环,也没有叠洋画用的纸,所以他喜欢看别人玩。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玩具,而他的玩具异于常人,准确的说那是他养的“宠物”——三只蚕宝宝,四只大蚂蚁,一只蜘蛛。他把他的宠物放在三个小盒子里,每天都装进书包带到学校去。他给每个宠物都起好了名字,还在每个盒子里铺上土,种上几株很小很小的草,放上它们喜欢的食物。那小小的方寸之地,是韩生想象叠生的精神乐园。
那天上厕所回来,韩生发现放在桌子上的一只盒子不见了。那是他的两只蚕宝宝,韩生急坏了,四处寻找不见踪迹。焦头烂额之时,韩生发现远处座位上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在摆弄什么东西。那几个是班上出了名的坏蛋,韩生围了过去,发现他们在玩的正是自己的蚕宝宝。三只蚕宝宝被摆在桌子上,其中一只身体已经被铅笔刺地遍体鳞伤,其余两只也已经奄奄一息。韩生一股热泪涌上眼眶,气愤地握紧拳头。
他一把拉住一个男生的衣领,大声喊道:“妈的,谁叫你们拿我的东西。”
第一次见到平时安安静静的韩生这么凶恶的样子,几个男生吃了一惊,都不敢做声。
过了片刻,领头的小子故作声势,说道:“不服吗,不就是几条小虫子吗,被我们弄死了怎么样……”
“去你妈的,你知道什么!”没等那小子说完,韩生一拳挥了过去。
见韩生动了手,那几个男孩子也不能干看着了。他们一拥而上,把韩生按倒在地。
韩生只觉得脸上被打了几个耳光,脑袋也被捶了几拳,但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他的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几条蚕宝宝,愤怒已经冲昏了头脑。他拼了命站起来,和那几个男孩子打作一团。
比起同龄的这些男孩,韩生又瘦又小,完全招架不住,打不过他们,可韩生那一刻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的,他一点也不服软。大喊大叫的挥舞着愤怒的拳头,男孩子们竟被韩生的气势吓到了,看着眼前这个疯了一样的人,都不敢动手了。
这还不算完,韩生抬起地上的小板凳想要砸过去,那群小子真的怕了,匆忙逃了出去,面带惊恐。韩生没有追出去,而是一只手抓着凳子,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泪水一行行的从他的眼眶划出。他走向放着三只蚕宝宝的桌子,蚕宝宝还在上面,可是都没有了动静,一动不动。
韩生一边啜泣着,一边把蚕宝宝放进盒子里。在别人眼里,那只是三只再普通不过的小虫子,可却是韩生看来最重要的伙伴,陪着他发呆,听他讲故事。
韩生将三只蚕宝宝的尸体放在小盒子里,埋在自家院子的梧桐树下。
他永远无法原谅那几个男孩。
打架的孩子都受到了批评,罚站半天,还被老师给家长,老师知道是那几个拿韩生东西的孩子理亏,拿了别人东西还打人,但是这事肯定会让双方家长矛盾激化,于是淡化了打架的原因,含糊其词,说是因为他们在抢东西,每个人都有错。
看着韩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韩生的妈妈既心疼又气愤。责怪韩生道:“就因为抢几个蚕种至于和同学打架吗?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了。”
韩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嘟着小嘴闷声闷气地说道:“那本来就是我的。”
妈妈把韩生揽在怀里,嘱咐道:“你以后可不能再和那些坏孩子打架了,打在身上不还是自己受疼吗,等你长大了,我老了,谁还能护着你。”
韩生的爸爸也在,那天他又喝酒了,只不过喝的不多,还清醒着,看到自己儿子狼狈的样子,他没有动怒,而是异常冷静,严声厉气地说道:“男人就应该拼命守护属于自己的东西,受点伤算什么?”
韩生妈妈在一旁冷笑一声道:“你这种没用的人,整天就知道喝酒赌博,也就对我撒撒酒疯,出去了谁理你。你觉得儿子会听你的教训吗,他还这么小,什么男人不男人的。”
韩生爸爸没有再还言,事实上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进韩生妈妈说的话,而是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盘起二郎腿望向窗外,眼神里充满忧郁。
韩生看着爸爸的表情,这次好像没有平时的那种距离感了,他那句“男人就应该拼命守护属于自己的东西,受点伤算什么?”一直回荡在韩生耳畔,竟听出了几分味道。
自从那次打架之后,班上的坏孩子再也不敢轻易向韩生找茬,他们没想到,瘦小的韩生打起架来竟然如此拼命。从此他们对待韩生的态度,便是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