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谈判果然是火花四溅。
郎不鲁代表蛮国方面抛出的议题是:罗盘山的归属问题。
木隶代表罗盘山方面则一上来就表明立场,强调自己这一方本就是汉人、当然归属于帝国了。
所以没什么好谈的;不如现实一点,谈停战和蛮国退兵的问题。
郎不鲁说,只有厘清归属问题,才有可能住下谈。
木隶说:“好吧,我重申刚才的立场,罗盘山是帝国的、我方是汉人,所以请你们早点离开。”
郎不鲁说,要面对现实!只要贵方申明罗盘山是蛮人国土,我方可以考虑妥善安置贵方所有人丁、条件优厚。
木隶对答说,贵方是侵略者,及早退兵,才不至于灰头土脸。
郎不鲁说,执迷不悟的话,战端重启,恐怕到时悔之晚矣。
木隶冷笑:问题从来都不是说说大话就可以解决掉的。
如果贵方真的可以说到做到,又何必坐下来谈?
郎不鲁说,既然都愿意来谈,应当有诚意。
木隶说,既然这么说,依你、先论归属;这罗盘山,究竟由谁做主?
郎不鲁说,论军力实力,舍我其谁!
木隶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两人就来决斗一场,胜者便为此山主人,大人意下如何?
郎不鲁说,个人怎可与国家相提并论?莫要偷换概念。
木隶说,可问题是,如果不是贵国某些人向我们强加个人意志,我们又何尝想与贵国为敌?
郎不鲁说,想一想吧!在罗盘山四面八方站立着多少善战的蛮人勇士,此地没有理由不是我蛮人的。
木隶笑。他大声说,我先前在贵国王城,驻足过的地方多了去!那贵国是不是也应该划出一片街市归我呢?
郎不鲁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且说那日大巫黯然离去之后,蛮王又寻思了一番大巫的建议,认为他的话倒也不全然就是危言耸听、木隶这人是该严加防范的。
只不过蛮王的心中自有定见:一由于两人许多年以来的芥蒂仍在、他不想当场表现出对大巫言听计从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就算这个建议是合理的,蛮王也不想让大巫或公主去做。
就算要部分采纳大巫的意见,但是做事的人可就得由自己来决定了,要把这个功劳给大巫或公主那是万万不可接受的。
最后一方面就是,如他当时所说,话已说出口,如何能收得回来?所以他认为要毁约将木隶等人留在王城的办法并非上策。
怎么可以再让三个让他受够了的汉人再在王城为所欲为?
所以他最后想出来的变通办法是:通过重提和谈要求,尽可能让罗盘山派木隶来作汉人一方的和谈代表、然后再派出一个能干的人来看住他、想方设法地缠住他,总之是让使木隶无法分身。这样,不但王城落得清静、也可以最大程度地让木隶不能全力以赴地发挥优势、进而对罗盘山周边的行动造成不利影响。
只不过,蛮王自己也没想到事情的进行得如此顺利,汉人真的就把木隶派来参加和谈了。
当然蛮王不知道,在这其中,自然有云相顺势推波助澜的因素起到了关键作用。
经过一番精心挑选,蛮王最终找到的人选正是郎不鲁。
先前在王城中之时,蛮王交待当郎不鲁的任务,除了以和谈掩护大军的行动之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住木隶。
但是如今郎不鲁心中却是万分的烦恼。
虽然木隶的难缠他在王城之中里早有耳闻,但今日领教下来,真是令他苦不堪言!
——这才第一天,就已经辞穷理亏。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毫无结果的和谈继续下去?
木隶把郎不鲁这会儿的麻烦与尴尬全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话不投机,却又得坚持着要把场面维持下去,这个确实很难。
不过,自己还是得配合着他把戏演下去。
毕竟,双方都不愿意眼看着这掺了太多水分的和谈草草收场、大家都还需要些缓冲的时间嘛。
木隶于是说:
“这样吧,既然双方在这个议题上僵持不下,不如中场休息一下,由双方各自充分考虑一下对方的意见立场,准备好了再来谈如何?”
郎不鲁也只得赞同说:“也好也好,多谢木锅头包涵,下官也觉得有些困意了,用餐用餐,下午接着谈。”
不过郎不鲁顺势便拉住正准备往通道里去的木隶,坚决要和他喝两杯。
木隶道:“郎大人不用客气了吧?我们那边也准备了吃食的。”
“木锅头切莫要推辞!前番若不是你赠药解我烦忧的话,下官的身体如何能有这般起色?眼前先不说谢,喝两杯,聊表寸心而已。来来,大家一起……”
郎不鲁的随员们也便心领神会地将木隶这边的随员一阵连拉带扯,坐到了一起。
那就吃喝吧,用不着和蛮人客气!
酒足饭饱之后,又是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小憩。
下午的话题,仍是就上午提出来的议题相争不下。
木隶代表罗盘山阵营这一边,依旧坚持既有的立场:蛮人是入侵者,所以必须无条件退兵、并承诺不再进犯。
郎不鲁则苦口婆心地进行说服教育,希望罗盘山面现实、承认蛮人对罗盘山的实际拥有权;并别出心裁地对罗盘山地区的历史沿革进行历史的考证,列举出诸多有力的证据作为立足点,说历史上罗盘山曾经有过多次隶属于蛮国的记录、只不过后来又被汉人夺走。
所以说,蛮国如今的所做所为,不过是收复失地;罗盘山方面指责蛮国是入侵者,在正义性方面并不能站住脚。
所以从现实意义上讲,罗盘山方面的所作作为,不过是钻牛角尖而已。
再从将来看,或早或晚,大趋势决定了,罗盘山最终将彻底化入蛮国治下;罗盘山方面要把握时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木隶则反驳说,要说历史,不可否认,两国确实存在着对罗盘山的反复争夺;但是历史上由帝国治理罗盘山的次数要超过蛮国的治理次数、罗盘山属汉的时间也要远远长于属于蛮国的时间。
再从现实的角度来说,罗盘山周边的汉人在这里繁衍生息了多少年、而蛮人来到这片土地多少年?
罗盘山自上而下,军民一体,无人不是曾经手拿农具或猎器的百姓,只是因为蛮人的到来而不得不奋起保卫家园。
而如今遍布在整占区的蛮人,可有一名百姓吗?没有,无一例外都是手执武器的军人。
由此看来,孰是孰非,不是很明白的事吗?
所以无论是过去、现在或者将来,于情于理,我方都绝对不可能托庇于蛮国治下。
这不单是罗盘山、还是整个蛮战区所有汉人的决心!
贵国何必强人所难?
如果非要说现实,那就是:罗盘山是汉人所有、蛮占区是汉地;这个事实不能更改。
所以,需要面对现实的是贵国一方而非我方。
郎不鲁又将话题转到以实力论归属上来。
木隶则冷笑说,这仍不过是强盗行径、强盗逻辑;郎大人是没见过强横为盗者最后的下场吧!要不要在下略举二三事,为你启蒙一下?
郎不鲁见此话难听,于是拍案而起,道:“木锅头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便不谈,再战便是!”
木隶端坐不动说:“贵国迷信武力,那才是真正的执迷不悟。既然如此,但凭实力来取,且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郎不鲁想了一想,强忍了怒气说:“希望贵方慎重考虑我蛮国最后的建议,只要贵方愿意归服,我方可以将罗盘山规划为蛮王着意看顾的行政区而存在、不干涉人事任免和税收。”
木隶说:“我们只想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劳作渔猎,好不快活。”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就不可能?”
木隶愤怒地说:“这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土地,我们自食其力、自得其乐;如今,正是由于你们蛮军的到来,才让我们流离失所、衣食无着。难道如今想要吃顿饱饭、穿件厚衣,反倒还要求得你们的同意与赏赐不成!”
郎不鲁说:“下官真是想不明白,帝国有什么好!而蛮人为何就让你们如此不待见!”
木隶说:“如果蛮国不曾发动这场旷长日久的战事,两国相安无事,这再好不过。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与邻为善?如今好比你打了我耳光、却还要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郎不鲁说:“国家大事,非你我个人可以左右。”
木隶说:“可我们是代表着各自的利益坐到一起来谈判的。”
郎不鲁无奈地说:“多说无益,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木隶也不理他、一干人往外拔腿便走,一会儿便鱼贯而入、进了通道。
郎不鲁则心情积郁地吩咐随员们就在和谈场地布置房间,他们准备就地住下了。
毕竟,每天疲惫而回,架不住又是烧衣服又是展示身材的反复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