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庸奇道:“你不是说我蓝翎的‘雪雕’,有若‘花雕’兑水的吗?怎么,现在又惦记起来了?”
炎铸赧然:“我那还不是口是心非吗?”
牧庸摇头叹笑:“果然是只狐狸,老奸巨猾!”
炎铸径自执杯倒酒,道:“牧庸,容华殿里你为我斟酒,天牢狱中我替你满杯。
往昔是炎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处处针对牧庸,为难牧庸,可牧庸你却还能在炎铸身陷囹圄之际,对炎铸不计前嫌,施以援手,这份胸襟,这般大度,真叫炎铸无地自容。
书曰:‘致其知在格其物,心有所贪欲而性辟焉,心有所嗔忿而性塞焉’,果然不假。也是直到今天,炎铸才明白,牧庸为何要将‘陶然亭’题名‘陶然’了
——这‘处之若陶然,淡然宥一切’啊!”
说着,举杯向牧庸,“牧庸,炎铸何幸此生能得遇牧庸,炎铸敬你一杯,不求牧庸日后常念于我,但求,此酒饮罢,你我英雄惜英雄,一笑泯恩仇。虽然,虽然炎铸,算不得什么英雄……”言毕,先饮而尽。
牧庸亦随即将酒喝干。
杯酒尽倾,炎铸就开始喃喃:“牧庸啊,炎铸这一辈子活得可窝囊了,炎铸,炎铸不是个好男人……”
牧庸颔首,是肯定他的话了,又道:“可你是个好父亲。”
为着这由衷的赞叹,炎铸愣了一瞬。
听牧庸续话:“若非你还政于君,陛下如何能这样快亲政呢。”
听说胤泽亲政了,炎铸只觉浑身热血沸腾:“皇上,皇上他,终于亲政了?”
牧庸对他肯定地点着头。
炎铸仰面而笑,却笑不出来,哑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亲政了,我就放心了,放心了,我……”
明明很高兴,竟忍不住泫然泪下,炎铸捂着老脸就哭了起来。
牧庸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陛下亲政了,接下来,炎铸你就该抽身引退了。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啊。”
炎铸抬眼,沉沉一叹:“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抽身引退,当真就有那样容易吗?”
干瘪的老手往脸上抹一把纵横而淌的浊泪:“牧庸,炎铸不求全身而退,炎铸早已想明白,看通透了。
人生在世,‘踩不穷簸跛道路,尝不尽辛酸孤苦,良辰有谁为易铺?走不完红尘浪途,看不尽幻海沉浮,往事有谁堪圣数?’
‘汉武为帝欲做仙,石崇巨富苦无钱’,一切,都不过是水中捞月,镜里看花,百般带不去,空有梦随身。”
牧庸道:“‘人生如戏,一晌贫欢,曾几何时赫赫;曾几何时,草草生死?’
‘岁月如梦,多少苦,多少甜,都是一厢情愿;人生艰难,多少坡,多少坎,一概自行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