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包括扈国泰在内的九路军们刚从水辗里出来,便被守候在水辗各出口的解放军逮了个正着。
鸡叫二道,至团凼河营救炊事班战士的三路人马,终于又在区政府汇聚到了一起。
陈文礼摸出手表一看,手表时针正好指向五点。
黎明时分的团凼河,被一团团浓浓的雾气笼罩着。
浓雾像棉团似的从河的上游滚滚而来,它们静静地爬上河岸,越上树丛,向两侧的房舍、山头泛滥开去。浓雾弥漫,即使有人站在你面前也休想看清这个人的面容,雾气沾在指战员们的脸上有一种湿漉漉、滑腻腻的感觉。
回至区政府,天已大亮,江石大地仍然像往常一样,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石精忠命令:抓紧时间审问匪兵!
稍许,熊雨之喜形于色道:“通过对俘虏的审问,已基本掌握了土匪进攻我们的详细计划,不过还需要作进一步核实!”
陈文礼接过话头说道:“当然要综合分析各方面的情况,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呀,如果我们的情报人员能够带回新的情报力卩以佐证,那就再好不!”
就在这时,杨长征双手扒开众人,站到队伍最前面声泪俱下:“石书记、陈副书记,我违背革命纪律,擅作主张,给党的事业造成了重大损失,我们的三位同志英勇献身,另外三名同志身负重伤。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组织上给予我严厉的处罚,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能得到一点安慰,我才觉得对得住死的同。”
石精忠狠狠地瞪了杨长征一眼说道:“你以为处分你一下,就能抵消你的重大过失吗?你不认为你今天的盲目行动给革命事业造成了多大损失吗?既造成了人员伤亡,同时又险些打乱了区里的总体部署。尽管你这样做从客观上使俺们得到了情报,同时又解决了指战员的吃饭问题。但是,这只不过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俺们决不提倡这样盲目蛮干,决不姑息迁就你的错误行为。当然,俺大脑里也存在个人英雄主义,也得作深刻检讨,总认为几个毛毛匪没啥了不起,要不是老陈的严厉批评,那俺也险些跟你一样,或许比你犯更力卩严重的错误呢!”
陈文礼说道:“石区长、老杨同志,你也不必过分的自责,当前不是如何检讨过失的时候,最紧要的是如何防范敌人卷土重来和如何抢救伤员的问题。我认为现在首先是要严密封锁消息,继续演好戏,造成我们兵多、将广和后勤保障有力的假象,使敌人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石精忠说道:“是的,要假戏真做。俗话说:打退不如吓退嘛,让九路军不敢贸然行事,俺们就可以争取更多的备战时间。”
正在这时,卫生队罗队长急切地跑进来报告道:“三名伤员伤势严重,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我几乎用上了最好的西药似乎者卩无效,况且现在四方八面者卩被土匪控制着,药物已经没多少了,现请示首长,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熊雨之沉思了一会儿,站起来说道:“在南川县境内倒是有一位水井道人的神医,他不但善于医道、医术高明,而且医德高尚,很受百姓拥戴。同时,此人号称‘金佛山活地图’,他非常熟悉金佛山地区的地形,我想如果能够把他请来,也许还可以一举多得呢。不仅可以治好伤员的病,还可以在群众中扩大党的政策宣传,同时还可以摸清金佛山的地形状况,为下一步追歼九路军创造条件。”
摁着额头沉思了一会儿,陈文十分肯定地说道:“你说的那个水进道人,姓张,大约八十多岁年纪,仙风道骨,行走如风,对吧?”
此言一出,石精忠、熊雨之惊异不已,他们似乎用眼神在问:“你是怎么认得他的呢?”
陈文礼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
石精忠心急地说道:“你两个文人就不要绕来绕去了吧,既然你们把这个张道人吹得如此神秘,又是你们两个的熟人,那俺就不管过程,只管找你要人!”
熊雨之满有把握地说道:“水井道人那败类徒弟扈国泰不是正在我手里吗?请他写封亲笔信,找个可靠的人送到水井道人那里,保准他今天就能赶至但是而今至处被土匪围困着,谁能担当“信使”这一个重任呢?
三人不禁沉思起来。
担任“信使”的这个人必须是既要可靠,又能不引起土匪的怀疑,并且还要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本地人,只有同时具备这些条件的人才能在土匪包围圈里来去自由!
人熟、地熟的熊雨之几转几不转来至家茶馆前,向正在说书的“男面女人腰”边先生点了一下头,一阵耳语之后便离去了。
谁都知道,土诗人是天天赶场,喜欢往热闹处钻的人,最近一段时间这么多爆炸新闻,他不可能不来收集“素材”吧。
果然没好一阵,土诗人就跟熊雨之一起聊起了天来。
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在整个江石区范围内有钱有势的第一能人当然要算敬志谦一猫胡子。
但要说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人还得首推土诗人,你不要看他是个穷人,但就是敬志谦也没土诗人的板眼多呢!
土诗人从江石老街场口出来,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只见他用左手摁了一下怀里,解放军长官给的函件硬硬的还在,然后又用右手拍了拍衣兜里的银元,嘿嘿,那硬邦邦的东西也还在。
当土诗人经过叉河口来到清泉乡匪区后,几个匪兵便围上来,纷纷递上卷烟说道:“大诗人,你到江石场赶集回来了?肯定晓得不少新鲜事哟,来一段吧!”
土诗人转了一下眼珠了,顺口说道:
偌大江石真可怜,路上没有几个人。
大门抵杠小关,抱着老婆不出行。
没有油盐真不行,只好冒险进趟镇。
要问这些都为啥,只怕阎王请进门。
说得几个匪兵眉开眼笑地目送土诗人去。
就这样土诗人不费吹灰之力,仅仅在沿途朗诵了几首自己热炒热卖的打油诗后,便顺利通过了土匪的重重岗哨,中午时分就抵达了清泉乡街上水井道人的住所。
八十多岁的水井道人腰板硬朗,穿着长衫’衣领折叠得整整齐齐,正聚精会神地在为一个个患者把脉治病。
由于平时土诗人喜欢至水井道人那里聊聊天、找点草药小单方之类的东西,两人很是投缘,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
水井道人见土诗人风尘仆卜地赶到诊所,非常高兴地说道:“我正在念叨你这个大诗人呢,你还当真就来啦。你经常在外面跑,老夫正闷得发慌,早就想听听你的所见所闻。我想,你今天不会是仅仅来找点草药单方的吧,请你说说外面的大事吧!”
土诗人答道:“老先生将了后生一军,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您也不要太高看我咯,我也不是‘万金油’、‘全时通’哟,天下我不晓得的事情还多着呢。当然,我会如实的把我看到的、听到的新鲜事都给你摆谈一下,尽力回答你所提的问题。”
水井道人理了理花白胡子沉吟道:“我水井道人今年八十八岁,经历了好多个皇帝,如今听说“刮民党”(国民党)就要遭共产党‘共’下台了,又要改朝换代了。不过,我看我们清泉乡就换了一下牌子,乡公所的那些官太爷好像一点没变,也没有驻扎一个解放军,真是换汤不换药。未必其他那些地方都是一个背时样样吗?还听说解放军硬是与以往别的军队不一样哟,那他们到底在哪些地方不一样呢凭你土诗人的本事,这些问题你是搞得清楚的噻,你可得给我说实话哟!”
土诗人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从远到近,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关于解放军的故事全说了一遍,特另把解放军如何有铁的纪律、如何爱民如子、如何打富济贫的故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讲得非常仔细,水井道人听着不地点是。
末了,土诗人话锋一转,说道:“您算猜对了,我今天来,一方面是来看看您,另一方面是的确有事,要您出面帮忙,您先看看这个东西再说吧。”
说着,把一个牛皮信封递给了水井道人。
水井道人展开信纸,认真阅读起来。
张老先生台鉴: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人民解放军为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不惜赴汤蹈火,实乃为人民之福祉而奋斗。然土匪恶霸相互勾结,为害百姓,为人人所深恶痛绝。就在昨日晚间,九路军公然偷袭我炊事班战士,造成多人伤亡。素闻先生医德高尚、医术高明,万望先生前来救治。
信的最后竟然盖着石精忠、陈文礼、熊雨之三人的印章,末尾竟然还有自己弟子扈国泰的签名。
等水井道人看完信件,土诗人拿起函件顺手把它烧了。
水井道人背着手在室内来回踱了几圈方步,反问道:“实话说,我起初对解放军还真看不上眼,试想,我那不争气的徒弟者卩能在解放军里混上个什么队长,这样的队伍会是好队伍?不过后来我又听说,这支队伍依靠的全是贫苦百姓,只要跟着他们干都会有好结果。你真的跟解放军接触过吗?那你给我说实话,他是这样的队伍吗?”
土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百闻不如一见,你去了不就全都一清二楚了么?”
果然,水井道人面有难色:“我这么大一把年纟己,恐怕已经力不从心咯。再者说,即使我去了,难道就有把握救治好那些受伤的解放军吗?”
土诗人知道对付水井道人这个倔强老头,不用激将法是不会达到目的的。
于是土诗人说道:“哦,那我告辞了,如果说您硬是怕见解放军就算了吧,要不了多久解放军也会来到清泉乡的!”
经土诗人这么一激将,水井道人果然很是冒火:“我一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国军、保安团、清乡军、团阀军等等乱七八糟的军队者卩见过,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就连当年红军经过贵)顺坎时,红军队伍的那个胡子长官才叫小心呢。他们的一个十多岁的红小鬼被毒蛇咬伤,我还给他治疗过伤呢,那个红小鬼眉心的那颗红痣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太深刻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听说解放军就是红军变的,我怕啥呀?况且还有我的徒弟不也在那边吗?土诗人,你前头走,我后头就来,请你相信,九路军那几爷子目前还啃不动我呢,他们不敢拦我的。”
土诗人扮了个鬼脸,心想这个奇异的老夫子,我多少耍点4、花招他就居然被我牵着鼻子走了,哈哈哈!
接着他又把手伸进兜里捏了捏硬邦邦的银元,心里那个美滋滋的感觉就自不必说了。
精神矍铄的水井道人在当天傍晚便赶到江石区政府,首先查看了伤员的情况。
水井道人刚从病房出来,就被熊雨之请到区政府接待办公室。
当与陈文礼握手、对视的那一瞬间,水井道人一下愣住了。
水井道人试探性问道:“请问长官,您原来是红军队伍的长官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陈文礼万分激动地答道:“是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张老先生吧!失敬得很啊,我算了一下,您老已经是快到九十高龄了吧,还这样耳聪目明,真是仙风道骨风范啊!”
水井道人说:“看来老夫与你们红军缘分不薄啊,能数度见到贵军长官的金佛山人怕不多吧!”
陈文礼娓娓道出自己与张老先生相识的前前后后。
在贵州省道真县的陈家坳是一个四面为高山、中间为平地的一个“脚”。
在这个陈家坳里居住着三百多口陈姓居民,无一杂姓。
原本这里是无人居住的,而今居住在这里的这些陈姓居民,是几百年前从四川省金佛山地区充军过来的。
当时,陈文祖上被朝廷委派到新成立的南江县担任县知事,当时的县城还设在鬼王山下的江石镇。
也许是巧合吧,陈知县上任伊纟台,连续三天在审问犯人时都出人命案子,他被撤职查办丢掉乌纱帽不说,还被发配到偏远的贵州省。
好在陈知县平时很是体贴下属,当他们押送着“犯人”到这里时,觉得这里简直是最好的宜居环境,陈知县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不久下属把陈知县的家眷也接至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