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便有劳兄台了!”
那女子所扮黑衣人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微一拱手,铜质面具下的目光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土台边缘的少年后,闭目盘膝而坐。
少年似有所懂,一言不发的回到凹槽对面坐下,扫一眼土台前那道身影,不满般的闷闷无言。
“推演,开始!”
女子轻喝一声,手中玉剑浮现,虚空一划,食指割破渗出鲜血,八滴血珠自指尖飞出,落在那八块骨片上,食指再一轻扣玉剑,细密血珠流入剑身之内,顿时曦光立变。
那少年见状,五指微曲,喷薄灵光精粹,一掌按在圆形凸起上,那有闭合迹象的的缝隙再度裂开,表面的斑驳刻痕愈发清晰。
女子以剑尖敲打骨片,血光闪烁,发出悦耳的奇异之声,叮叮当当似敲击乐器般,圆形凸起的古纹刻痕随着节奏流烁异光,一股神妙玄奇的推演之力油然滋生,缭绕在二人面前,不断壮大。
洛尘眉尖轻挑,祖窍识海荡漾起一丝莫名之感,似乎有神秘之力欲侵入此内,将自己的一切看透。
他凝心静神,灵识无形笼罩周身,将那丝缕微弱的神秘之力驱除出祖窍内,眸绽精芒,无声注视着荒墟四角的那四尊封灵巨影。
荒墟广场上,青红色的粗壮地脉蠕动翻涌,朝向那崎岖石径通幽之处,其笼罩之地不断扩大,怨瘴疯狂吞噬着黄金灵雾的生机之力,使得土台仿佛成为了大海中的一片孤舟,摇摇欲坠。
女子少年的无形推演之力扩散入荒墟中,竟是直接透过了海量怨瘴之力的侵蚀,点点渗入,但甫一接触到广场的石碑庙宇建筑时,那四尊封灵巨影难以察觉的陡然一颤。
封灵,动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顿时散发而出,只是丝缕外泄,便使得原本平静的荒墟广场一阵悸动,那块块碎碑残壁爆发出耀眼的青红之光,深灰雾丝缭绕其中,生生将侵入此内的推演之力涤荡了干净。
“果然如传说一般,封灵阻我!请兄台助力!”
那女子大呼一声,单手捏印诀,碧玉小剑幻化,剑身内的血芒疯狂闪烁,化出一条条实质般的血红细线,与那八块骨片连接。
骨片上的两道裂缝逐渐扩大,剥落的骨渣碎片化作齑粉,又是一**演之力扩散而去。
轰——
那四尊封灵巨影同时僵硬的颤动,其体内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噼里啪啦的炸响,似沉寂已久的骨骼舒展,如滚滚雷鸣,惊天动地。
黄金灵雾内激起一连串的音爆之声,犹若春雷炸响,竟是更加疯狂的崩溃散逸,
洛尘瞳孔收缩,心神震颤,双目死死凝视着那四尊封灵巨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怀中石珠滚烫如火炭,似是受到封灵之吼的牵引,热流丝丝钻入体内,使得皮膜血肉鼓胀,筋脉经络传出微弱的灼痛之感。
体表的古纹愈发凝实,洛尘立即抬手伸指,缠绕于手臂上的石珠古纹化作雾丝之状,融入手掌脉络,自四指指尖分别射向那四尊封灵巨影。
那古纹雾丝渗入怨瘴内,凝固一切,转眼间便是缠上了那四尊恐怖巨影。
“嗡!”
封灵颤动间,那股威压散出,石珠古纹寸寸瓦解,洛尘神色一凛,目内忽然掠过一丝讶异,正欲划手斩断古纹时,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便是透过古纹,汹涌传入体内。
“噗!”洛尘闷哼一声,一口鲜血终于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兄台!”
正在推演的女子失声惊呼,正要住手,却见气息萎靡,面色苍白的洛尘回头一瞥,微微暗淡的双眸闪烁厉芒,只能无奈苦笑一声,手下分寸不变,目中推演之意更浓。
“如果住手了,那我刚才一瞬间产生的感觉就白费了啊。”
洛尘无声喃呢,转而望向那四尊封灵的漆黑眸子,自然透出一股深邃的味道,他若有所思的沉吟少顷后,目内显露出明悟之色。
眼目开阖,双手自然结出一道手印,洛尘轻吐一口浊气。
“神引自然,抱守天门…心如浩然明境,我自安如止水……”
《凝气诀》心法萦绕心头,眉心血色印记缓缓浮现,玄异古老,弥漫着苍茫之气。
如墨瞳孔中,血字符号闪烁,烙印触动,原本固若金汤的识海内荡漾起丝丝细微涟漪。
那涟漪充斥着极其精纯的灵识之力,一道又一道,看似微弱,但百川入海,汇聚交融成一条条金色的灵识细流,融入印记之内。
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之感自洛尘的身躯内传出,沉浸于推演中的女子与助力的少年猛然惊觉,旋即不可思议的望向那道笔直瘦弱的身影。
此时的洛尘,一身气魄之势,磅礴巍峨如大岳!
“修神七境,他竟然涉入了第二重的灵定!不…不对,只是半步踏入,还缺少一丝接引!”
“他想做什么!?此时修神,一旦遭到反噬,必定祖窍崩溃,六神尽消,他是想突破想疯了不成!”少年难以置信的低吼连连。
反观女子却是不言不语,妙眸中丝缕异光闪烁,视线转望向那停止下来的四尊封灵。
“欠缺一丝接引,莫非他……”
眼前事物斗转星移,化作一片充斥虚无的朦胧世界,唯独剩下那四尊封灵之影,洛尘印法变幻,灵识毫无保留的涌入眉心印记,一只巨大的古兽之爪缓缓凝聚形状,撕裂雾气降临。
观想天地雏形!
荒兽神形之足!
不过,如今的观想天地和荒兽之足远非日前可比,一丝淡淡的真实之感充斥其内,雾霭朦胧的世界愈发触手可及,透着苍煌古老的意味,那兽爪形状所散发的威压也是愈发摄人心魄,震颤心神。
洛尘双目莹润,光华流转,血色印记上下沉浮,识海内的那只模糊巨爪更加清晰,他凝视着那四尊石像雕塑般的封灵,目内深邃之芒愈甚。
“这四尊封灵有与兽皮古卷烙印的荒兽神形同样的气息!都是…属于苍茫的气息……”
目中清亮尽敛,就在他此话脱口之时,神情一滞,如被冰冻,怀中石珠猛然爆发一阵嗡鸣,然后毫无征兆的化作流光冲出,珠体裂缝渗出乳白色的朦胧光芒,古纹显化,点点融入眉心印记中。
洛尘身体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一下,旋即深邃眸子的深处,浮现出了…茫然。
那股茫然迅速侵占了祖窍识海,吞噬了属于洛尘的清明,漆黑如墨的瞳孔光亮不再,唯有古老幽潭般沉朽万载的死寂。
灵魂仿佛出窍,被吞噬入苍茫之内,神游天外世界,什么荒墟入口,什么封尊造化,一切的存在,包括身后正在推演的二人,统统都被洛尘抛于脑后,消失不见。
眼中,唯独那通体缭绕着怨瘴的四尊封灵,如同亘古长存。
“苍茫,苍茫……”
“此道,为古,此封,不可见……”
“你,来的太早……”
一道道古老沧桑之音于心头响起,隐约四声,分别自那四尊封灵巨影口中传出,似喜,似怒,似哀,似乐,重复回荡。
周身缭绕的气息片刻间烟消云散,消弭于无形,洛尘的意识与灵魂,都是脱离了肉身躯壳的桎梏,仿佛融于天地内,归入虚无中。
“那声音,是…石珠吗,不,不是,又好像…是。”
昂首仰望观想天地的苍穹,一点暗淡光亮,如隐没浮沉的细微阳光,于混沌天穹外渗入。
那四尊巨影,缭绕着雾气,屹立不动,遮蔽着那抹似乎遥不可及的光亮,
洛尘茫然无神似的喃喃梦呓,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识海内灵识散逸,游离飘荡在观想天地的世界中。
时间的流逝仿佛停止,瞬息犹如万年,千载似乎须臾,那股隐藏于深邃下的茫然之感,充斥于化作死寂的金色识海,印记摹画出的巨大古兽之爪按落在观想天地之中,再也纹丝不动。
“不好!精神意志虚幻,心障入侵祖窍!他要失败了!”少年沉不住气,急躁的吼道。
洛尘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慢慢萎缩,丝丝缕缕深灰色的怨瘴之气钻入七窍,于其体内游离盘桓后,再度渗出时,带起漆黑的死寂之气,血雾自毛孔中喷薄而出,旋即蒸发。
女子望向洛尘的目光中,也是隐含了一丝忧色,但她旋即一咬银牙,手中推演之术不变。
少年慌了神,愈发坐立难安,对着女子沉声急吼道:“阿姐,那小子死定了,趁封钟还未三响,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女子微微一怔。
眼见洛尘的生命气息愈发虚弱,肉身枯萎如朽木,女子略一踌躇后,忽然摘下面具,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眉心随即射出一缕冰蓝之火将之包裹住。
一块缭绕着精纯元气的骨片飞出,与其相融后,嗡鸣一声,化作冰蓝灵光直融入洛尘后脑。
少年大惊失色,看向面色苍白下来的女子,失声惊呼道:“你在干什么啊,阿姐,他已是将死之人,为什么还要分出灵识分神给他!”
女子无言,推演之阵产生些许紊乱,她咬着樱唇无奈一笑,“现在放弃,还言之尚早,他毕竟是我们的助力,且等一等再说。”言罢,又是轻咳了咳,玉颜黯淡不少。
少年无奈,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洛尘形同泥塑般僵直的身影,收敛目光,继续助女子推演。
“这,是我给予你的一点帮助,希望你不要死在这。”
女子意味难明的无声轻笑,目内闪过一道晦涩之芒。
此时,洛尘的意识飘荡在观想天地的虚无世界中,落在那巨兽之爪掌面上,默默仰望着那四尊支撑苍穹的封灵巨影。
云雾缭绕的虚无世界内,那四尊封灵,一时似兽,一时似人,一时似虚,一时似实,一时如遮天蔽日的山岳般巨大,一时如毫不起眼的蚁尘般微小,千变万化。
“封灵,兽皮,同样的苍茫气息,苍茫…”
“我眼中看到的封灵,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形状大小,皆可变化…”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眼中所见为真假,还是,我心所见…”
“既然变化自在,封灵可以,那我所修行的荒兽印记,可以吗……”
一道道充斥着迷惑茫然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洛尘逐渐涣散的意识自问自答般梦呓连连,目中茫然之意不减反增。
金色的识海混沌迷蒙,一片死寂,洛尘的意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越来越模糊,识海深处死守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清明,他很清楚,一旦这最后的清明被吞噬,等待自己的,则是唯有毁灭!
眼目微微开阖,瞳色深灰,死气弥漫,肉身躯壳蕴藏的气血早已被吞噬殆尽。
就在他意识陷入弥留之际时,那四尊封灵巨影忽然又是动了!
怨瘴雾云如海翻滚,一尊封灵率先探出一只模糊巨手,如同开天辟地,撕裂观想天地的虚无,轰鸣之音滔天回荡,掌爪收拢间,竟是直朝洛尘即将溃散的意识抓来。
“直到现在,还是看不清,看不透,是掌,还是爪…”
瞳孔中巨影渐渐扩大,那似掌似爪之形状覆盖滚滚云雾而来,洛尘虚幻模糊的意识叹口气。
“终究是要…失败了吗。”
“如果,能够再多出一些灵识的话……”
似是不甘的弥留之声回响,骤然间,一块缠绕冰蓝灵火的骨片自识海内凭空出现,骨片爆碎,化作若三月阳春之水般柔和温暖的灵识,瞬息包裹住洛尘即将消失的意识。
那股灵识散发出的波动,刺激着洛尘的识海,滋养属于他的最后一缕灵识之力。
“这是…沙哑声音之人的灵识。”
洛尘的意识一震,望着缠裹住自己残存之识的浓郁灵识之火,旋即神情露出挣扎,面色茫然尽消,目内掠过剧烈的痛苦之色。
铛——
天穹上猛然传来一声晦涩钟吟,驱散雾霭混沌,石珠自虚无内隐没吞吐的光芒中抛出,古纹异光消融,急速坠向下方死寂的识海。
洛尘恍惚惊觉,昂首仰望,幽邃的瞳孔忽而升腾起一缕黄金火苗,将目中的深灰颜色逐渐吞噬驱逐。
噗通!
石珠落入,识海溅起一片灿烂的金黄浪花,一石惊起千层浪,冥冥之中的一声异音刺激使洛尘完全清醒。
那荡漾起的道道涟漪水波化作丝缕明黄色的精神力,眉心印记自主触动,古兽之爪虚幻的形状倏尔爆发出一阵极其恐怖的吸力,如长鲸吸水般将那一道道精神力吞噬。
死寂的识海泛动精纯的精神力,洛尘长吸一口气,虚幻的意识迅速伸出双手,十指翻飞,转瞬结出一道印结,将那冰蓝灵识转化为己用,而后按落在坐下古兽巨爪上。
“既然承你之情,定当不会让你失望。”一声无奈之笑自洛尘嘴中传出。
“轰——”
灵识涌入,那原本纹丝不动的古兽之爪轰鸣颤动,眉心印记又是传入源源不断的灵识,片刻间,一枚十数丈大的狰狞鳞片缓缓浮现,其色青苍,凹凸粗糙的角层刻满着累累伤痕,似刀削斧凿,透着古老的意味。
识海内沉没的石珠涌现,精神力喷薄,乳白之光流溢珠体,飞入那盘坐的洛尘额头眉心。
洛尘眼目微垂,额头石珠古纹盘绕在其面颊,数息间化作古怪复杂的纹路,虚灭不定的识体表面也是浮现出古老之纹,将身形凝固成实体。
一念动间,虚无之雾蠕动,在那鳞片上一笔一画的勾勒出道道玄奥古老的痕迹,一道,两道,三道,痕迹勾勒至第九道时,忽然滞顿。
他望向那近在咫尺的封灵形状,目内黄金之芒弥漫,“千变万化,皆由我心所见,那,便化作唯一吧。”
九道痕迹相融,显化出一块实质般的符文字,似若龙游凤舞,龟蛇章篆。
“去——”洛尘闭目轻叹。
勾勒符文字的鳞片微一发光,那探来的巨大掌爪形状竟是诡异的应声爆碎,化作光雾朦胧,灵雨洒落,下一刻,古兽之爪抬起撕裂虚无天地,雾气混杂着怨瘴排山倒海般的轰然四散,迎面拍向那四尊封灵。
兽爪掌心形成一团百丈庞大的恐怖漩涡,封灵震颤,本来模糊难辨的形状忽然凝固,被那漩涡骤然吞噬!
“封灵,化种!”洛尘印法变化,低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