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们那个总旗大人不是出去了吗?我咋没看见他回去呢?再说,看他也不像个好说话的人,又咋准了你俩一齐告假呢?”
王天豹甩脸一笑。
“一码是一码。我们的小旗,不属于他那个总旗。只是他职位比我们高,又是都指挥使大人小妾的弟弟,才仗势欺人,狗逮耗子管猫的闲事。”
原来如此!周友叹口气,不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感叹不平。
王天豹打头带路,很快把周友和李臣带进一条巷子。入巷即觉气势不凡,巷子并没有寻常巷子的逼仄幽长,两边不是高脚门楼,就是广亮大门,朱门翠瓦,雕花刻兽,一个个争高竞大,涂红抹绿,仿佛是大臣上朝,高冠博带、蟒袍衮服分班而列、比肩站立。厕身其间,让人有一种豪气压人的感觉。
周友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富贵的街巷,以为孙青玉就住在这里,感觉不可思议,忍不住向王天豹打听。
“你表哥住在这里?这是啥地方?”
嗤!王天豹不屑一笑。
“我表哥区区一个开封府的捕快班头,哪里有本钱住在这里——这是双龙巷,是大宋朝开过皇帝赵匡胤和他弟弟赵光义曾经住过的地方,因为哥俩都先后做了皇帝,所以,后来开封府百姓就把这里叫做双龙巷。自打老赵家俩皇帝在这儿住后,一般老百姓就不能在这里住了。这里住的,全是王爷公侯、达官贵人。比如,俺都司最大的头儿——都指挥使大人就住在这里——我们走这里,只不过抄个近道,能快一点赶到我表哥家。”
周友眼神一落,兴趣减了大半。既然孙青玉不住在这里,这里无论多华贵、多了不起,都没啥意思了。
穿街过巷,走了多时,三人终于赶到北门附近孙青玉的家。这是寻常巷子里的一处寻常宅院,三合院的布局,小门楼开在东南角,只是门楼小脊上的雕花和禽兽,正花艳色新。门前一对小石鼓,鼓上刻着一对小狮子,虽比不了大宅门前石雕狮子的威武,却也精神抖擞,玲珑可爱。一看就知道是新宅子,有点儿饱暖过人小乡绅的样子。周友觉得,一个衙门里的捕快能在开封府府城里住上这样的宅院,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昨晚就听李臣说,开封府虽比不了京城,那也是寸土寸金的地儿,多少人在衙门里当差,十多年省吃俭用,积攒的钱也不够在府城里置办一处宅子。听王天豹路上介绍,孙青玉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轻轻的,就能在府城置办一处这样的宅子,那肯定也是能人了。寻思着,不免多了一层敬意。只是,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明显是人不在家,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王天豹见周友面带忧色,怕他心急,连忙安慰。
“好事多磨。别担心,我表哥没长翅膀,飞不到天外去。何况他还有病,应该走不远——我打听一下他的邻居。”
抬脚到隔壁,敲开邻家的门。
邻家出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说今日一大早孙青玉就出远门求医了。
“嘿!背!真背!这才真叫人走背字,竟然擦肩而过啊!”
王天豹顿时傻了脸,近乎呼天抢地的感叹。李臣一皱眉,赶紧问孙青玉去哪里求医了。
中年妇人茫然摇头。
“只是大清早碰上打招呼,顺便问了一句,哪能打破沙锅问到底仔细到问去哪里呢!”
周友急的只咂嘴。王天豹急的团团转,不住连声地又是埋怨又是问。
“怎么看个病,还倾家而出了呢?看病弄得跟打仗似的——上阵还是父子兵、夫妻兵。这咋也成了看病还要夫妻兵、全家兵呢?”
中年妇人显得很重邻里情,白他一眼,不再客气。
“看你一身甲胄,也是个军爷,咋这么不会说话呢?!青玉病的不轻,出门求医,当然需要有人照顾。孙夫人跟了去,正是夫妻情深的意思。大人出门,孩子小没人照看,当然要带上了,自然就全家出门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臣知道,王天豹因为自己是孙青玉亲戚,所以,说话口无遮拦,遭到中年妇人奚落。怕得罪了人家,不好继续打听事儿,便连忙打圆场。
“大嫂,他是青玉亲戚,说话随便,不要跟他计较——你是否问过青玉兄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中年妇人露出些笑意。
“还是这位军爷会说话——他一家啥时候回来,还真没问。不过,听孙夫人的口气,好像是出远门,还交代我这些日留心他家的门庭这不说明要有些日子回不来吗?再说,年前,青玉找遍了开封府城和附近的郎中,都没治好病,这次肯定要远处投医了。”
周友没说话,心却像搓麻绳似的越拧越紧。
李臣、王天豹互相看看,都是一脸无奈。再一齐同情地看看周友,无声地叹口气。
等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三人只得掉头。
走了几步,王天豹见周友紧紧抱着“小教头”闷头不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巴掌。
“周友师,别灰心!见不了我表哥也没啥呀!反正他病着,也无法参加科举,你只管顶替他进京考试就是了——好在,我们头儿李臣大小也是个小旗,常到开封各官府办差,好歹也跟官府的书吏们混的里生外熟,只要跑一跑,再使几个钱儿,准能弄到证明你是我表哥的官文,进场考武状元应该不成问题了。”
李臣眉毛微微一扬,不由连连点头。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因为王天豹说的事,连生枝节,周友对他的话,已经不敢太相信了,一直咬着嘴唇,没出声。如今,听说话办事沉稳的李臣也说是好主意,这才稍稍放心,合掌左右拜谢。
“那就有劳二位施主了!”
周友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日,李臣和王天豹两人就帮他弄好了参加武举的官府文书。
次日,李臣两人将周友打扮成俗家子弟模样,并兴冲冲将他送到开封府北门外。
三人门外拜别,“小教头”似乎也跟李、王两人生了情,竟也学着周友的样子向两人合掌道别,不料,匆忙出错,竟然一爪子弄歪了周友头上的软脚幞头,逗得三人都笑起来。
王天豹天生勤快,平时伺候惯了上司,手脚异常勤快,不等周友自己动手,即连忙帮他正了幞头,再退后一步打量。
“咦!还别说,除了脸黑一些,眉毛粗一些,还真有点儿像我表哥。走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表哥孙青玉了,京城里更不会有人看出真假了。祝你马到成功,一举夺个武状元回来!到时候,我们仨,不,还有我表哥,我们喝酒庆功,一醉方休!”
周友赶紧一合掌。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开戒饮酒的!”
王天豹不以为然地一摆手。
“那时候,你已经是俗家武状元了。哪里还是和尚?自然也不用死守佛门那些清规戒律了!”
周友合掌摇头,还要争辩。
李臣连忙笑着提醒。
“师父如今是扮作俗家的孙青玉进京参加武举的,切不可再这样行佛门礼、说佛门语了,小心漏了馅儿,考不成武状元事小,说不定朝廷还要治我们仨欺君之罪,甚至牵连人家孙青玉受罪呢!”
周友这才意识到自己稍有出错,便事关重大,环顾四周,看看旁边没人注意,放下心来,连忙学着俗家向李、王两人又是作揖,又是点头。反而弄得两人不好好意思起来。
演练一番俗家言行举止,待李、王认为熟练过关了,周友才挥别两人上路。
没走多远,身后突然驰过两匹快马,几乎擦肩而过。周友惊得一闪,看着飞驰而过的两匹马,暗怪骑马的人粗莽,差点就撞了他。不想,两匹马飞出没多远,竟又突然掉头回来。眼看离的近了,打头马上一个头包黑巾的年轻人突然用马鞭一指他,哈哈尖声大笑。
“果然是你啊!”
周友打个寒颤,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