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善顿时瞪去一眼,移开他要伸手去抓的盛瓜子的小盘,“你说谁呢?”
对他的好感也随之跑的无影无踪。
红尘倒也高兴,不无感叹道:“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我的小白还是小白,幸好小白还好端端活在这个世上,幸好小白还能跟我耍嘴皮子会跟我瞪眼。活生生的小白,活在我身边。”
寻善又失言,眼里泪光闪过,低下头,默默将瓜子盘推回到他手边。
“我是司简的妻子。”
一句话,提醒他,她并不完全是当年的小白。就像黄粱一梦,梦醒,多年过去,昔日活泼少女已嫁他人为妇。她的过去,他只参与十分之一,她的现在他也错失而过,她的未来,牢牢掌握在另一个男人手里,半点由不得他。
他只能望着她在别人怀里演绎喜怒哀乐。
红尘笑意苦涩,手指蜷缩起来,半响松开,故作自如捡起一颗瓜子磕了几下,将瓜子壳吐出来,笑眯眯道:“哎呀,这是哪家店铺的瓜子,真是好吃,回头我也叫他们去炒一盘。大理的瓜子还真是比不上中原的。”
寻善也笑了,三分假意,强颜欢笑。“红尘,其实都一样的,中原大理,瓜子一样,人也一样。”
“怎么能一样?”红尘并不能认同,“中原和大理水土不同,孕育出来的人和事物自然也不同了,要是都一样的话,那何必谈什么特产呢?”
“特产能一样吗?”
“所以啊,小白也是中原孕育出来的特产,我就算找遍整个大理也找不到跟你一模一样的人。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真是喜欢这句话。”
寻善一脸黑线,“我不是特产!像我一样的姑娘中原多的是。一抓一大把。”
“可是我的小白却是世上独一无二。”
红尘固执得紧,轻易不肯放开她,这一点上,却是像极司简,都是死心眼。算起来,他和她之间分隔了十年,十年间,一直是另一个男人在霸占着她。
“没关系,小白,马上,你就能回到我身边了。我会好好待你,就算你现在属于司简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往后能跟我相守在一起,我也是开心的。”
他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她,微微一笑。寻善不能理解。
一年以后她才能明白当日他这个笑容里异样的神情,可惜,为时已晚,她只能被迫接受他人的安排踏上一条异域路途,泪洒满地,今日欢笑祭奠来日伤怀。
转眼盛夏,天气闷热得紧。
三娘命人给司简寻善置了薄衣,放进内殿。
寻善坐在榻上靠着窗台望向外头郁郁葱葱的玉兰树林,这几日,她都能听见知了的叫声,一声声,绵长清远,无休无止,常常能叫上半日。
一日三娘来问她那些知了声是否觉得吵闹,她摆摆手,道:“无碍,有这些小东西的声音响着我才觉得生机勃勃,大自然的气息,就让它叫。”
她在扶季宫似乎一直鲜少有过这种听着万物生长的声音的机会。
午后,思思邀寻善去荷榭赏荷解暑。
粉荷盈盈立于一湾碧水之上,莲叶硕大,亭亭如盖,真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亭廊里纱幔轻摇,隐隐带起暗香浮动。白玉桌上摆起瓜果茶点,婢女娉婷,风姿婉约。
思思自从嫁给唐年君当起唐夫人后风华也不比从前,大气高贵许多,她原本便是官宦人家出生,驾驭起这种娇生惯养的生活也比寻善容易多了。今日,一袭出自花针绣庄的淡粉色薄纱抹胸拽地百褶衣裙更是将她衬得优雅温婉,无形中自是透出一股子从容贵气。她身后候着三个灵巧丫头,见到寻善从前方回廊里转过来早已盈盈一拜。
思思起身迎上去,“寻善。”
寻善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她身后跟着的白熙书人行礼道:“唐夫人。”
清简白衣的寻善和同样白衣弟子装扮的白熙书人与粉妆纱衣的思思一比,登时便是两个世界的。
相比较传说中被神话了的青霜宫夫人,寻善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个还梳着少女发髻的丫头竟会是司简的结发妻子。
“这天气可真是炎热。”寻善坐下来,招手让白熙书人也一并坐了。
思思道:“她们一直跟着你,不怕武艺落后?”
这也是思思不明白的地方,同样,唐年君慕容包括三娘也不甚清楚司简叫两个女弟子近来一直跟着寻善是为何意。说着是正名弟子,但是都成了夫人的跟班了,说是为了保护寻善,但是青霜宫一向戒备森严,外人哪会轻易接近青霜宫夫人?何况司简功夫深不可测,有他在寻善身边哪会危险?
婢女给寻善斟了一杯茶水。书人闻着散出的茶香,眉头细微一皱道:“夫人不喝毛尖。”
思思倒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是信阳毛尖,所取茶叶都是精品,所有送来的茶叶都是一芽一叶的初展品,极是稀少。泡出来的色泽清澄干净,叶瓣都舒展得极为漂亮。我听闻端华殿每日都要挑上好茶叶进去。所以才请寻善来品茶降暑气。”
“寻善是不喝茶的。”白熙也道,“主子才喜茶,一日一杯,唐夫人误会了。”
“降暑气的话我倒可以跟着糖糖喝些酸梅汁。还别说,那些酸梅汁倒真好喝,难怪糖糖那丫头喜欢得紧。”寻善笑道,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虽然我不懂茶艺,但是这么好的茶浪费也实在可惜,我将它饮尽,也不算辜负思思一片心意了。”
她还是记得之前在清铭殿给司简斟茶的时光,说来也怪,明明她自己不喜喝茶,却能将茶水泡出一手好手艺来。现在住在端华殿,司简的茶都是他自己泡出,从不假手于人。
司简总是在满室清新茶香中朝她举杯道:“以前不记得我的时候喜欢每天在清铭殿给我斟上一杯,现在嫁我为妻,反倒不乐意了。亏得你练了一身好手艺。”
寻善闻言便问:“哪里来好手艺,不过是自己瞎琢磨。也是怪了,我明明没学过。但是一看书就能知道。我可真聪明!无师自通!”她颇为得意洋洋。司简只是望着她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