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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假如我中了五百万

用假如来作文章,我们不用担心想象力不够丰富,而只害怕难以控制。李敖的《假如我是女人》,曲尽阴阳错位之妙;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写出所有热爱生命之人的心声;还有中小学老师经常布置的作文题目,《假如我是总理(经理、经理助理……)》,或《假如我在二千年后(一千年前、六十岁时……)》,又或《假如我在火星(月亮、美国……)》等等,这些文章,写出来的不是胸怀大志的豪言壮语,就是神经错乱的胡言乱语,或是不三不四的闲言碎语。好在孩子前程不可限量,上限和下限都没有,怎么写都在容许的范围。最有趣的还是《山大王》中的山大王,他在构思一篇《假如抢劫变成税收》的文章:“隐隐梦想着一种抢劫事业的新组织,一种有秩序,不借助暴力的静悄悄的组织……那时候被抢这件事便成了一种通行税,是一种公平的税,因为是按照每个人所有的财产而征收的税,是一种正常的税……只须每年一次缴一笔钱,我们便可以对本地人发行一种免劫保单,对外国人在护照上签一种免劫的字样。”这些奇言怪论真是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我不知道大家看了以后,是应该相信抢劫事业的神圣性,还是怀疑赋税制度的荒唐性。

国泰民安,彩票事业自然欣欣向荣。每次下班回家,总耐不住彩票销售点大红的“500万”字样的诱惑,用从牙缝挤出的四五块钱买上它一两张,然后手摇心颤地选上数字,家人生日用完了就用电话号码,电话号码用完了就用门牌号,门牌号用完了就搜集凡是可以拿到的各类证书的号码。捏着两张彩票,还在回家的路上,人的大脑好像正在发生着某种化学反应:如果7个数字全对的话,最高奖金500万,这500万该怎么用呢?买冰箱,买彩电……真没出息,中了500万还想这些不上档次的东西,买奔驰,环游世界,对了,最好避开那些正在发生战乱的国家……虽然自己一再提醒想法的可靠程度多么的小,可是拼命压也压不下这个想法从大脑皮层钻出来:假如我中了五百万!假如我中了五百万!!假如我中了五百万!!!

假如我中了五百万,购房买车这类小事就不用谈了。第一件事就是写遗书。你或许会想,这样不大吉利吧,刚中了五百万,该做的事还很多,怎么第一件就是写遗书?你看,没我高明吧,你们眼中看到的遗书只有一个方面,看不到它另一个方面,遗书不仅是将死的人写的,也不只是死人写给活人看的,它可以是一餐吃三碗的人写的,还可以是活人写给活人看的。没中五百万,我还真不写什么遗书,因为忙着写情书。写遗书是一种资格的认定,一种身份的象征,比起有钱人戴的劳力士,当官的坐的奔驰,意义只会大而不会小。你见过几个穷人写这鬼东西的,死前身后拿不出几件像样的东西交代:床头没有几把米,存单只有几张不上四位数的,外面还欠几十块钱。这种人的遗书,不要说看的人没劲,写的人也底气不足。中了五百万而不写遗书,那不像项羽老先生说的“衣锦夜行”吗?那多没劲!500万,每份财产分成一万,可以分成五百份。所以决定写遗书,并且还要去公证,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有这么一个穷小子中了五百万,还为五百万立下遗嘱。做这么个花钱不多,效果极佳的广告,还愁没有美女找上门来吗?它的功效比我熬夜写三十打情书有效得多。

美女找上门来,拒之门外肯定不行。摆出主考官的架势选一个当情人,具体标准,漂亮自然不用说了,要健康一点,我永远不喜欢林妹妹弱不禁风型的,三围不能太小,“妹似看山不喜平”,没有点曲线看起来不够劲,至于是不是本科毕业就没必要了,虽然有了五百万,但暴发户附庸文雅的脾气还没学到。温柔一点、妩媚一点足够了……不过,我只说了选情人,不是选老婆,说起来,情人老婆也没多大区别,主要是情人上升到老婆的地位后,就会产生经济上和精神上加以控制的欲望,而且外交活动的级别也要明显提高,那不是自寻死路、自讨苦吃吗?有个笑话,富翁对美女说:“我知道金钱买不到爱情,我只是想要它的租用期。”对了,我也只是要租用期。永远不想把产权买过来,我如果发现不满意,可以租过另外一间,没必要花时间在打理修葺上。我知道,有人沉不住气了,要开始骂娘了:“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有几个臭钱吗!把女孩子贬成这样!”我还知道,说这话的不仅是美女们,更多的还是俊男们。各位相公,先消消火,个中缘由,容我慢慢禀来:我先前落魄的时节,向多少美女示爱,可是她们总也看不上我,说来说去,还不是太穷了,当时因为没几个臭钱,她们就看不上我,现在因为有了几个臭钱,看不起她们,好像没什么不对吧。你要骂娘,也得先骂她们的娘,才轮到骂我的娘。各位细细思量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三件事,就是和穷朋友穷亲戚断交。我不属于一阔脸就变的人,但穷朋友,穷亲戚却多少有些可厌之处,不知各位是否有体会:首先他们知道你的底细,深知你的为人,你就是有了五百万,在他们面前也耍不起威风、充不得英雄。你向别人编的一套艰苦创业史,有他们在场,你提都不要去提,就像在赌场上,对方知道你的底牌一样,根本没赢牌的机会。经常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最多只使别人尊敬你的钱,别梦想对你的经历一并崇拜。还有,和他们交往,经常会唤起你痛苦的回忆。就算穿了三千元一套的西服,十个手指戴满了钻戒,在他们面前也装不成绅士,充不起大款。他们对你的印象永远是不名一文时的,因为这样才可以和你攀得起交情,做得成朋友。时不时的(往往是你高朋满座时)还提起你失意时上不得台面的事,使你难堪,使你尴尬。可是你难堪归难堪,他还挺得意,就像股民买到原始股般的得意,一路看着股票涨起来。你就是那该死的股票!更有一种穷朋友穷亲戚,别人是富贵骄人,他们是贫贱骄人。你有一丝一毫没顺着他的意,就对你大骂起来,直骂得你大汗淋漓、狗血喷头,最后还得赔罪花钱了事。人生而平等,为什么你有五百万,而我没有,根本上你的五百万里有我的血汗。他是无产阶级中的无产阶级,铁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信念,加上有这样精彩的理论作后盾,你敢和他争吗?再说,现在是充绅士的时候,打肿脸也要充下去,只好打发两个钱了事,你的施舍,他并不会感激,他只会嫌你给得少,给得菲薄,给得不干脆。

你们说我俗,我也承认俗,俗得彻头彻尾,俗得干干脆脆。俗的根源是因为穷,穷疯了,穷怕了,穷到再也对钱摆不出任何清高的架势,连说一两句硬话的勇气都没有了。根据兰姆的理论:“我们深信,有两种家是算不得家的,一种是穷人的家”,由这个理论推论下去,穷人家的人根本没法子雅起来,“一切实实虚虚的兴趣爱好,凡是能够扩大心胸、使他能与整个社会生活互相联系共鸣的一切话题,都被如何养家糊口这唯一的全神贯注的念头所压倒了”。由穷人的家不算家的思路走下去,就要接近穷人这个人也几乎不算是人。所以我是宁愿俗得让人掩鼻而过,而不愿穷得让人白眼相向。所以这个五百万的梦还要做下去,并且在做成功的时候,不怕显出庸俗可憎的本色。

最后,我还会花大量的钱继续投资在各类彩票上,“喝水不忘掘井人”,再说,钱多又不咬手,没准还会中个大奖也说不定。阿拉伯有句妙语:“天堂在马上、经书上、女人的肚皮上。”有位豪杰也说过类似的话:“男人的事业在马上、笔上、女人的肚皮上。”可惜名字一时忘了,我要说的是:“男人的事业和天堂全都在彩票上、彩票上、彩票上。”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在这金钱万能的世界,还有什么事业抛不开,还有什么天堂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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