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面部搐动了一下，声音不高但神色俱厉：“日军偷袭塔木察格布拉格……我军损失很大呀！”
伏罗希洛夫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
斯大林霍地起身，走到右面墙边的大地图前，躬身找寻塔木察格布拉格。伏罗希洛夫急忙走上前，指出塔木察格布拉格的位置。
斯大林的目光停留在“塔木察格布拉格”上：“我军损失很大呀，100多架战机，还有机场的设施……这是前所未有的！”
伏罗希洛夫屏住呼吸，大脑神经似乎瞬间麻木了。
斯大林直起身来：“你告诉朱可夫，好好总结教训，再发生此类问题就该军法论处了，他毕竟是诺门罕前线的最高指挥员！”
“是！”伏罗希洛夫回答，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下来了。斯大林的话很严厉，但话里暂不处分朱可夫的意思是很明确的。
斯大林扳着面孔走到窗户边，望着窗外，想让自己的脑子放松一下。
伏罗希洛夫赶紧上前把垂吊下来的半边窗帘拉开。
斯大林双目微闭，嘴唇翕动着，嘴里似乎念念有辞。
伏罗希洛夫走上前，但听不清斯大林在讲些什么。
屋角的立地式座钟“哒哒”地往前走着。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斯大林又转身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将“拉姆扎”的电报递给伏罗希洛夫：“你看看，刚送来的。”
斯大林则又捧起朱可夫的电报。
电报看完了，斯大林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电报末尾的几名话上：诺门罕离欧洲战场很远，但它与欧洲战场关系至关密切。对于侵略成性的日军，对于侵略成性的日本，如果不打怕它，我们就将面临连续不断的挑战。
伏罗希洛夫也看完了“拉姆扎”发来的情报。
斯大林又拿起烟斗：“日军北上还是南下，对我们影响是战略性的。”
“如果我们与法西斯德国交战，日军再北上，我们就将困难得多。”伏罗希洛夫应承着，但这个观点是他考虑很久得出的。
“是的，是这样。当然，日本也有南下的计划，说明他们从根本上不是不想打美国。可是美国总统罗斯福对全世界这一场反法西斯的斗争总想置身其外，就像前几年的英法等国领导人一样。作为一个民主国家要置身这场战争之外是不可能的。德意日法西斯一定要把战争扩大到全世界，一定的。美国不可能独善其身。”
“您说得很对。”伏罗希洛夫说着起身往斯大林水杯里添了水，“看来，我们应该将朱可夫的报告和这份情报结合起来处理。”
“我们和德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应该尽量往后推迟，我们也有可能将其再推迟一两年。我们应该充分利用争取到的时间，首先解决东方对日作战的问题。”斯大林没注意伏罗希洛夫说什么，依然循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讲着讲着还不时用右拳敲击桌面。
“是的，朱可夫几次电报的核心思想也是这样。我们要按您的指示，给予朱可夫最大的支持。”
“我们不能两面作战，我们要避免两面作战！”斯大林依然说自己的，说着，又起身走到墙边，对着地图找到哈拉哈河，右手食指停在那里。
伏罗希洛夫知道，斯大林看地图往往一次就有清晰的印象，像今天这样反复查看是很少有的。
“我们的主要对手是希特勒，但眼下要打好对日这一仗。这一仗打不好，我们以后可能陷入两面受敌的困难境地。”斯大林有些重复地自言自语。
伏罗希洛夫不住地点头。
斯大林转身对着伏罗希洛夫：“我们应该全力支持朱可夫，把这一仗打好。”
伏罗希洛夫认为斯大林对于诺门罕之战的战略目标已经很清楚：打好诺门罕之战，避免今后东西两面受敌。
“斯大林同志，我觉得您考虑得很深远。”伏罗希洛夫说。
“上次你们作了一个很好的决定，决定大力支持诺门罕前线，到底落实得怎么样了？”斯大林问。
“有的落实了，有的还没落实。具体说来，有的部队还在开进途中，有的正准备开进，高级指挥员们都还没走，部队没到位他们提前到前线没有用处。”伏罗希洛夫回答。
“部队正准备开进？还在开进途中？”斯大林提高了声调。
“是的，这也算正常的速度了。从西部调大部队到东部是一次大变动，没有充分准备不行，即使昼夜开进，没有20天也是不行的。再说，西部的防守部队要走，必须适时补上……”伏罗希洛夫解释。
“现在是打仗，时间就是军队，就是胜利，还能按部就班？”斯大林打断伏罗希洛夫的话，大声训斥着。
伏罗希洛夫没吱声。
“空军呢？”
“空军必须先把地面指挥系统建立健全起来，才能指挥转场。”
“这个我不知道，需要你来给我介绍这些常识性的东西吗？”斯大林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
“日军大规模地偷袭了我一线空军，我们已经失去了制空权，再不弥补怎么行？空军两三天不就过去了吗？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学一学朱可夫，否则就别干了！”斯大林生气了。
“我正是为此来向您报告的。”伏罗希洛夫话到嘴边又改口，“是！”
“另处，不管什么人到前线都是去帮助朱可夫作战，接受朱可夫的领导，而不是去领导朱可夫。人人都是最高指挥员就没有最高指挥员了！”斯大林换成了劝导的口气说。
“我明白了。”伏罗希洛夫回答，“另外，我们有一部分装备坏损了，不更换到前线没法使用。”
“什么装备？”
“远程火炮、坦克、装甲车都有。但是，我们没有库存了。”
“没有库存？这样吧，先从其他部队抽调，抽调了还不够就使用兵工厂刚下线的。”
“是！”
“朱可夫需要的武器装备要尽快满足。另外我再强调一遍，不论空军司令还是炮兵司令，无论他们的军衔或高或低，他们去了都是协助朱可夫，而不是领导朱可夫。”斯大林说着，把烟斗点燃了。
看到斯大林情绪平稳了，伏罗希洛夫说：“斯大林同志，我军空军被日军偷袭，朱可夫请求给他处分。”
伏罗希洛夫从心里讲不愿给朱可夫处分，已经摸清斯大林暂不准备给朱可夫处分的意图，但怕斯大林生变，就故意讲了这些话，
“我已经从他的电报里看到这内容了。我军空军损失惨重，但现在不是处分人的时候。”斯大林面无表情，“伏罗希洛夫同志，日军这次大规模的空袭更加促使我一定要把这一仗打赢。您有这样的感受吗？”
“有。而且我相信，朱可夫和前线的官兵都会这样！”
“是的，我也相信。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处分他呢？如果这样做，日军上上下下会高兴得狂欢庆祝！”
伏罗希洛夫回到国防人民委员会大楼，再次召开关于诺门罕作战的紧急会议。副国防人民委员库利克、副总参谋长斯莫罗基诺夫、装甲兵司令员巴甫洛夫、炮兵司令员沃罗诺夫，空军代理司令员鲍尔吉金少将，还有情报部门的主官参加了会议。
伏罗希洛夫先传达了斯大林的指示，宣读了朱可夫的来电，接着让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介绍了前线的情况。
“我们必须完全按照斯大林同志的指示全力支持朱可夫，要加快速度！”伏罗希洛夫说。
副总参谋长斯莫罗基诺夫起身发言：“空军方面已经下令先抽调外贝加尔军区的驱逐机一个团，随后从西线抽调伊—16战斗机一个团参战，这是当前世界上速度最快、作战半径最大的战斗机，很快就可以转场远东。”斯莫罗基诺夫说完刚坐下又起身补充，“日军飞行员都有在中国战区实战经验，我们还派了一些参加过西班牙战斗的王牌飞行员去。”
“很好，”伏罗希洛夫满意地点点头，“步兵呢？”
“已下令增派两个摩托化步兵师、一个装甲汽车旅，部队先到达乌兰巴托一带待命，听朱可夫将军的调遣。”斯莫罗基诺夫第二次起身，他后悔刚才没把全部该汇报的事都讲完。
“你们呢？”伏罗希洛夫指着炮兵司令员沃罗诺夫大将问。
沃罗诺夫起身说：“我们的两个远程重炮团已经开进，前一段是因为铁路军运部门没有调整出车皮而耽误了时间。我本人也想亲自上前线，了解一下日军炮兵的战斗力。”
伏罗希洛夫点点头：“你告诉铁路军运部门的头儿，再耽误前送的事，就要军法论处了。”
沃罗诺夫点点头。
“你的重炮射程有多远？”伏罗希洛夫又问。
“150毫米榴弹炮，射程12000米，89式加农炮射程近3万米，大大优于日军。”
装甲兵司令员巴甫洛夫大将总是不紧不慢：“我们增派两个坦克旅，其中一个是重型坦克旅，已在开进途中。我也准备很快到前线了解一下新式坦克的性能，朱可夫需要咨询什么，我就提供什么。”
“很好，但是你们还要作好准备，一旦朱可夫再提出增派坦克、装甲部队，你们也要能派出。你们都知道朱可夫是个善于运用集群装甲部队作战的指挥员。”
“我们有力量随时再增派部队。”巴甫洛夫说。
伏罗希洛夫转头叮嘱斯莫罗基洛夫说：“上次我提出按朱可夫的要求派两个铁路工程兵团和一个筑路工兵营，尽快铺设博尔集亚到桑贝斯的铁路。另外抽调两千辆汽车增强博尔集亚到前线的运力，不管铁路铺设如何，一定要保证作战物资的运输。这些落实得怎么样？”
“这些部队很快就可以到位、展开工作了。”
但与会的指挥员们都提出，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些从西线调往东线的部队 的防守空位，必须先很快填补。
“这个我知道，这都是我们为了应对两面的敌人造成的。但东调部队无论如何要快，东线大战已迫在眉睫。”伏罗希洛夫回答。
会议快结束了，伏罗希洛夫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我再强调一次，斯大林同志指示，只要是前线需要，各个部门必须全力支持，确保战胜关东军。”
朱可夫收到了总参谋部的回电，觉得回电完全同意他对哈拉哈河苏日两军态势的分析，对他提出的增援要求给予全面满足。
回电说总参谋部认为，日军深入蒙古内地轰炸，其规模在世界空战史上是空前的，证实了日本的作战目标是先占领蒙古，进而攫取外贝加尔湖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苏联远东地区。通过轰炸，日军实际上控制了哈拉哈河空中领域，从而给苏蒙地面部队带来被动局面。日本空军可以从空中摧毁苏蒙军的优势火炮，西岸台地上炮兵阵地的优越性可能丧失。随着空袭的成功，日军不会让苏蒙军有喘息的时间，伴之而来的是地面部队的大规模进攻。日军由于制空权有了保障，将毫无顾及地越过哈拉哈河进入蒙古纵深。
回电说总参谋部已经下令驻内地的空军部队立即转场，几天之后新的战斗机及轰炸编队将到达塔木察格布拉格、马塔德、桑贝斯等野战机场。代理空军司令鲍尔吉金少将亲临前线，协助培训飞行员，改进监视、通讯、联络系统，改善作战方式。炮兵司令沃罗诺夫大将已经出发，也将配合研究炮群作战方案。装甲司令巴甫洛夫大将决定增派第六坦克旅，第七、八、九装甲汽车旅，组成两个装甲集群。两个摩托化步兵师近日可达乌兰巴托……
回电要求，在增援部队到位之前，一定要高度戒备防止日军再次空袭。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将严惩不怠。
朱可夫看着这封长长的电报，心里呐呐自语：“斯大林同志、伏罗希洛夫同志，对我们关于诺门罕之战的战略目的完全认同，对我们的需要全力支持。”
朱可夫捧着电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看到的最为鼓舞人心的电报。
尼基舍夫从前线回来看到了电文，多日来脸上的愁云也消失了。
尼基舍夫握着电报，似乎舍不得放下：“朱可夫同志，台地炮兵阵地上的对空火力已经安排妥当，蒙古第二高射机枪营也进入阵地，我们组成了三道火力网，力保这一阵地。”
“这个阵地对于我们太重要了，在日军空军占优的情况下，我们要全力保住它，我们的空军增援部队到达之前的这些日子是关键，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咦，日军有什么行动？好像没有什么行动？”朱可夫问。
“朱可夫同志，我也觉得奇怪，按照常理日军应该立即着手摧毁我们台地上的重炮阵地。可是偷袭后日军就没有行动了，这么好的天气不见一架日机升空。”尼基舍夫困惑地说。
日军空军偷袭塔木察格布拉后停止了轰炸，使朱可夫感到不可理解。
“……当然，日军先发制人的空袭也损失了几十架战机，这对本来缺少战机的日军来说也是很大的损失。”朱可夫说。
尼基舍夫对此也认同。
“但是，这也不可能成为日军停止空袭的原因呀！”朱可夫说。
“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