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知道就够了,不想费力气说话,只是在喉咙的振动中不知从何个部位发出一声:“嗯!”不过这“嗯”字可代表了不少的意义——其实也减少了不少的废话。
他又说:“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我说:“能!”
他接着问:“你是新生吧?”
“是!”
“你会骂人吗?”
“会!”
“骂句试试看。”
我不解的抬起头,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有病,居然喜欢被人骂。不过,还是成全他吧。我先露出一个极其自然的微笑:“骂你啊?!”尔后转入正题:“向我敬礼,懂吗?一点规矩也不懂,长歪了这么一颗丑陋狰狞恐怖恶心,让我发了吐,吐着吐着就要喷血的狗脑袋,你还好意思吗你?怎么啦……摆样子给谁看啊?——你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啊。”
一群人盯着我,似乎都快羡慕的要死去了,连眼珠都给凸了出来;岳荣的表情我就说不准了,只见他拿起那一个笔盒,虽未举起,但我却总觉得要砸到我的脑门上了。
杨梅打破了沉寂:“你真厉害。”
我腼腆而毫不客气的说:“没什么的,小意思啦……没什么的——岳荣——你没事吧?”
他放下笔盒,呵呵地傻笑了一会儿,说:“我没事。”
“你是骆飞羽吧?”一位不知名的女生在一边问我。
“是我。”我未曾想过自己的名字会传播的那样快的——虽然已有几星期了。
她接着问出一个无聊地问题:“想问一下你双休日喜欢回家还是留校?”
“回家!”我感受到了不假思索时的快感,难道她想跟我回家。
“为什么?”一个蠢问题浮上水面。
“用一个比喻法吧……”我成为名人后顿了一顿,觉得天气变得更热了,举手投足间都牛X了起来,很有深意的打开了窗户,“在这儿,打开或者关闭门与窗户,我们的感觉除了凉爽与炎热之外一点儿也不见得有自由——这不就像……”
“监狱!”岳荣代说。
我想白他一眼,可惜白不来,只好继续说:“我们的自由受到限制,终日对着那些课本与教科书,学了简单的学深奥的,学了深奥的忘了简单的,偏偏深奥的又不能完全理解,真不知道在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周之中有一个机会出去,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留恋这想着都怕的学校呢?”
“你的话真有意思。”那女孩说,“你好,我叫苏雨。”她伸出了手。
“你好,”我没有胆子伸出手去握她,不知后话应该如何来说,于是乱加一句话进去,“你真有些像我的表妹。”
“那么我做你的干妹妹好了。”她笑着说道。
我露出满面笑容,说道:“没这么幸运吧。说吧,有什么阴谋?”
杨梅不禁插嘴道:“什么阴谋啊?难道她准备要嫁给你吗?”
苏雨踢了他一脚。
“差点忘了,”杨梅逃过了那一脚,笑着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会见异思迁呢?啊,对吧?”
“好!”我说,“有个妹妹求之不得。”我转身看着窗外。
苏雨看了看窗外,忽然叫道:“瑜琳,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没什么!”正巧路过窗外的那名女生说。
“我见过你。”我不禁脱口而出,可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是吗?”瑜琳说,“可我并不认识你!”
我在头脑中把认识的人一个一个的过滤,却始终见不到有她的映像,当决定放弃这无聊的想法的时候,却突然的想起来了,她不就是那日在饭馆中见到的漂亮女生吗?我曾暗地里称她为“蝴蝶”的,原来她也是这个学校的人。
“对不起,”我说,“我认错人了。”
瑜琳笑了笑,离开了。苏雨在我背上重重的敲了一记,说:“你不会刚认了我这个妹妹就想找个‘亲爱的’了吧?”
“哪会呢?”我说,“我是一个正人君子啊。”
“古镇中学”因在名中有个“古”字,所以它的成熟程度也要比其它一般学校要早的多。
因为这所学校成熟的要塌了,所以处于这四面危楼中的学生也势必受了影响,在担惊受怕后也成熟勇敢地不得了了。
我往这镇上一走就知道像我这样正经的人在这是寥寥无几的,因为从这学校就能够看出来——男与女一起多过于同性同学一起。
我买了两包干杨梅,本打算一个人吃的,结果就有那么一些人成为了我的朋友,但这“朋友”的前提就是我要分些杨梅给他们;我的杨梅朋友却不曾向我要,我于是假意要给他几颗,他回绝了,我说:“另类。”他叹息说:“同类。”我想也是,他的同类就是同名同姓的那一类,绝非人类。可无论如何吧,我还是挺高兴的——他没有为难我,对我这穷人说“要”。
有个叫周子仁的,完全没了仁厚的德性,抢走了我所剩下一包的一半杨梅。我心中免不得有股气直往头顶上冲,恨不能当面大喊“你把我当富翁啊!”不过又想,他绝对不会把我当富翁的,因为能在这个学校的肯定是穷人家的孩子。
杨梅见同类遭劫而我置之不顾,冲我喊道:“你怎么就这样让他去了?”我解释说:“把他们作为乞丐看待吧。”
我们回身看后几排那三四个“乞丐”狼吞虎咽的模样,从眼角嘴角露出轻蔑鄙夷之色。
一个笑,就是因为有这样多的含义才会有那样多的词,此时属于我与杨梅的,该是嗤笑了——虽然我多半是为了那些可以吃的杨梅而心痛的寻求发泻,加之为我的可怜的杨梅朋友所产生的同情的笑。
吃过晚餐后不久就上晚自习了,岳荣与离他不远的一位名叫陈凤仪的女生调笑,也不知他们的嘴巴除了讲些好听的脏话之外,还有什么。看岳荣那谄笑的样子,真受不了。
后来我问他:“你干嘛这么快就成熟,熟的太早而火势不灭的话会被烤得焦了。”
“焦是今后的事。”他看我一眼,低头,再抬起头,接着说:“知道吗?这里不同于城里,不过据我所知,城里的学生也是如此……在这新世纪的行列中你显然已经落伍了……懂了吗,人总是会变的。不过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也一定会变。”
“是吗?!”我站了起来,胸中不知从何处来了一股气,打算摆个酷样学着“扬长而去”,结果还没去就来了班主任,于是再坐下。
施××喊了一句:“大家注意了,集中精力啊!下面开始公布班干部名单……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第一次齐刷刷的声音激动人心又响彻行云。
“好!班长——周淑蓉,副班长——冯云瑛,……”
“怎么都是女生?”一段时间后,班中权势已大半落入女生掌中,男生要“反淑为君”。
君子们暗地里抗议却不敢大声说出口,小的只有自己的思想知道了,所以旷世英雄看来只有让我来做了,但准备继续等两个名额。
“娱乐委员——苏雨……”我那可爱的干妹妹站了起来,冲大家点了点头,便又坐了回去。
第二个名字是陈凤仪,虽然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但并非是我的朋友或女朋友,因此,我没有必要作过多顾虑。
正要跃起,其实是慢慢向上升高,却听施××念道:“宣传委员——骆飞羽”,于是我坐回去,轻呼“老师万岁”,再想,这老师其实也挺好的。
后来听下去全是男生的官职了,人数很快超过了女生——但职位自然是一个更比一个小了,甚至有“四人小组组长秘书”这一职的。也许施××这样做是为了抚定人心,可是,那极个别没被选上的,以及那些官职比别人明显低的多的学生,不知道心里会产生什么想法了。
我只能说:“这天下是无奇不有的。”
有一天下午,杨梅神神秘秘的从室外回来,在一张纸上不住地写,后来递给我看,内容是这样的:
水涟漪
碧寒风,白云夜,冬意弄人,人情冷如冰。
秋水无意冬山映,夜夜哀怜,寒意常入梦。
水涟漪,秋山依,箫箫竹笛,诉我心中意。
微风逐波誓不休,人生苦短,我梦难寻觅。
诉情止语
舞花弄影风飘尘,墨客纸上行。
雅居小轩光照里,翘身以盼,明月亦回眸。
傲骨柔意无耳语,满目沧桑尽。
我欲举杯迎风吟,却是有情,难有欢颜终。
望汝心,似无意,星辉横亘诉尽情,惟我清泪洗浊颜。
“你怎么忽然有了诗兴了。”我问道。
“怎么样?”他问道,“是不是很棒?”
“后面一首比前面一首要好些,可是……”
“可是什么?”
我说:“可是我看不懂。”
“我教你吧,这两首都叫做词。词——你懂吗?不是诗。就是这样的,还可以唱出来的,虽然我唱不出,可是我写得出,不错吧。”
“词牌名是——那个,这词是好。不过我看出,你词中好像不具备感情因素。”我为争回面子,装懂道。
“你懂词吗?”他问。
“丁点。”我谦虚道,虽然我其时一点也不懂。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感情,我刚今天的不久前就有了那感情呢!”
“……”
他轻声道:“奇怪什么?轻些说话,待会儿不要尖叫了,我告诉你她的名字……”
“是谁?”
“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
“好的……哦!我发誓。”
“真不好意思呵!”他开始了傻笑,或者可称为色笑。后来他支吾了半天,刚决定要对我说,马上在套一句话:“你不能跟其他任何人说的。”然后再笑,再决定,再说:“你不能跟其他任何人说的。”重复了许多遍,我实在不堪忍受,做起了原本在做的事。最终他忍不住自己告诉我说:“她叫瑜琳。”
“是她!”我不禁惊叫,“你疯了。”
杨梅不解的问:“我哪有疯了?!”
我忙说:“你如果没有疯,怎么会找到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呢?”
他高兴的又傻笑了一会:“原来你也这么认为,看来我的眼光确实不错。”
“那么,”我紧张的问道,“她喜欢你吗?”
“不,我不知道。”杨梅似乎显得格外地悲伤。
“这样最好。”我长舒了一口气。
杨梅大叫:“什么,你说什么?”
我后悔把心里话讲了出来,其实藏在心中应该是最安全不过的。然后,我忽然发现自己比曾经更加的聪明了,我谆谆教诲道:“年轻人,这个年龄不该有那种想法,像我一样平淡是多么的好啊。”
不久后他寄出了信,我只能对他说:“你落入陷阱了。”其实我也落入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