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禅并不追击,缓步走来道:“阿弥陀佛,大将军,承让!”额尔赫一手扶胸,挣扎着欲站起来,这时于师爷走上前来道:“大将军,您没事吧?”,边说边伸手来扶额尔赫的右臂。额尔赫调匀了内吸,猛然反手拿住于师爷的手腕,将他高高举起!额尔赫怒道:“苦禅,我们再来比过!”双手一挥,将于师爷重重抛出!奇怪的是,额尔赫没有把于师爷抛向苦禅,而是抛向身边几步外的石柱!眼看着于师爷大叫着,脑袋向着石柱撞去,于师爷不会武功,这一撞定然是头骨粉碎、脑浆四溅!苦禅一见于师爷的脑袋离石柱已经极近!不及思索,身子一跃而起、飞身扑上,伸出双手去抓于师爷的腰带,要把于师爷拉回来。
额尔赫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苦禅全力前冲救人,双手高举,胸口门户大开,只要给他当胸一击,就能让苦禅身受重伤。这就如同苦禅自己飞起来向敌人拳头上撞一样,自己飞来的速度越快,受得伤越重!额尔赫目露凶光,飞身跃起,将全身的功力集中在双掌之上,向苦禅前胸拍去!苦禅一见额尔赫跃起,马上明白他的心意!额尔赫满脸狞笑,双掌阴冷的寒气压得苦禅胸口发闷!苦禅只要放下救人的双手,格开额尔赫的双掌,自己就可以安然无恙。可是放下双手,于师爷必死无疑!如果不放下双手,额尔赫全力一击何等厉害!就是金刚之体也禁不住这威猛之极的一掌!是救人还是救己?是救人还是救己!
苦禅双手扯住于师爷的腰带,奋力拉开!于师爷安全了!电光火石之间,额尔赫双掌已经拍到!苦禅身子向旁一侧,额尔赫双掌重重打在苦禅的右胁之上!众人都听到“喀嚓”骨头断折的声音!苦禅身子猛然向后飞出一丈开外,重重摔在地下,再无动静!于师爷从地上爬起,眼中含泪,叫道:“大师!大师!”向苦禅奔去。
舍己救人,说来极易,做起来极难。尤其舍却自己的生命去救一个陌生人的生命,而这个陌生人,还是自己敌人的属下。殿中众人再次惊呆了,这次吃惊的不是苦禅大师高深莫测的武功内力,而是苦禅大师爱人如爱己的佛祖心肠。潘弱水惊叫道:“大师!”冲上前来,见苦禅大师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身前吐了一大滩鲜血,雪白的胡须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于师爷抱着苦禅大师失声痛哭。潘弱水把于师爷拉开,把苦禅大师扶着坐起来,双手抵在苦禅大师的背心,不停地将内力输进苦禅大师的体内。
魏宗鹏、苏克勇沁也围了过来,布尔金与蒙科本来极厌恶潘弱水,但是潘弱水输送内力救苦禅大师,布尔金与蒙科均感到再自然不过,也围拢了过来。额尔赫四下一看,见只有贾立业还站在自己身边,众将都察看苦禅大师的伤势,顿时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
潘弱水不停地输送内力,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苦禅大师双眉抖动,睁开了双眼。苦禅大师无力地说道:“多谢身后的这位朋友,内力修炼不易,不用再输内力了,老僧好多了。”潘弱水边输内力边说道:“大师,您是少林方丈,武林中极有身份的人物,是天下人人敬仰的有道高僧,怎么要舍命救一个无名小辈?大师您太不值得了?”苦禅大师轻声道:“阿弥陀佛。咳咳,朋友,每个人的生命同样宝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多救一人是一人……”潘弱水道:“大师,那人是个普通的师爷,您救了他,他也没办法回报您,您这是何苦呢?”苦禅大师内息已经运转自如,说道:“阿约陀佛。救人岂能图回报?”众人心中俱是一震,舍己救人、不图回报,在人人都已经习惯于自私自利的今天,不但是弥足珍贵,而且如天空中的焰火,绚丽至极、灿烂至极。
额尔赫一声冷笑:“哈哈哈……苦禅,你空活了几十岁,却也是愚蠢至极!比如有一头牛,它能干活,我们就养着它,如果它老了,干不动了,我们就杀了它吃肉。人也一样,有利用的价值,就留在我的身边,是我的朋友;如果没有利用价值,就象扔掉一件废物一样,毫不可惜。苦禅,你说的舍己救人、不图回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也是不可想象的事,就如同痴人说梦!”众将想起只在片刻间,额尔赫抓起来扶他的于师爷,奋力向石柱上抛去,用于师爷的生死来诱苦禅上钩。每个人不过是额尔赫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想让别人怎么走,别人就得怎么走。别人的生命在额尔赫心中如一茎草叶,轻而又轻。听着冰冷的人说出冰冷的话,每人心中都有一丝深深的寒意。
额尔赫迈步走来,众将让开一条通路。额尔赫看到潘弱水原来一直在给苦禅大师输送内力,脸上罩了一层严霜。众将看到额尔赫面色极冷,都向后躲。潘弱水视若不见,依然把端坐在苦禅大师身后,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进苦禅大师的体内。贾立业连使眼色,潘弱水正眼也不瞧他。
额尔赫道:“大师,这次比武,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苦禅大师道:“阿弥陀佛,是大将军赢了。”额尔赫道:“大师,还要比一场吗?”额尔赫瞪着潘弱水道:“潘将军,快放手,让大师起来!”潘弱水却不放手,歪着头斜视着额尔赫道:“大将军,大师受到极重的内伤,心跳十分微弱,如果不及时输送内力续命,只怕……只怕……”额尔赫怒道:“那是大师的事!用得着你费心?潘将军起来!”潘弱水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正要大声反驳,忽然苦禅大师内力一震,将潘弱水的双掌弹开。苦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回头向潘弱水道:“阿弥陀佛。这位朋友内功深厚,胸襟坦荡。老僧与施主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只可惜命运弄人,老僧与施主竟在这里……相识。”苦禅转身额尔赫道:“阿弥陀佛。大将军,老僧不行了。这条命十成已经去了八成,不能比武了。”
额尔赫道:“苦禅,依照我们的约定,你必须要默写出《易筋经》和《七十二绝艺》,你可不能反悔啊!”苦禅大师道:“阿弥陀佛。老僧一生言出必行。”额尔赫脸上出现了微笑,说道:“大师,如此最好不过了。”苦禅大师道:“请大将军准备笔墨纸张吧。”额尔赫一愣,道:“大师受伤极重,待伤好些了再写也不迟啊。”苦禅大师道:“老僧的伤虽重,但是不耽误写字。早一天写完,早一天了却大将军的心愿。”额尔赫一听,十分高兴,忙叫人备好笔墨纸砚。
苦禅大师坐在桌前,提起毛笔,笔走龙蛇,每个字都是苍劲有力、力透纸背。额尔赫站在旁边细看,“心忧苍生黄莲苦,”额尔赫心想:这句可不象是武功歌诀。苦禅大师又接着写道:“身化雪莲敬我佛。”额尔赫一愣,这更不象武功秘笈了。额尔赫问道:“大师,这两句话是何意思?”苦禅大师放下毛笔,向额尔赫静静微笑。
额尔赫道:“大师,请你解释一下。”苦禅大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把白纸染成一片片艳丽的桃花。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身子软软地倒在椅子里。额尔赫一惊,用手一摸苦禅大师的手腕,全身经脉已经震断,心脏已经停止跳动!额尔赫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东西,死了还要戏弄本座!你这个该死的……”额尔赫想道,人已经死了,骂也是白骂,多年的梦想终于成了泡影,垂头丧气地正要离开。潘弱水见大师吐血倒下,心中焦急万分,本来额尔赫怕众将看到了武功秘笈,让众将都在台下等候,没有命令不放上来,潘弱水心中关切苦禅大师的安危,不待额尔赫允许就冲上台来,察看苦禅大师的伤势。于师爷眼中含泪也向台上走来,魏宗鹏和苏克勇沁本也要上来,看到额尔赫面色不善,刚走了两步,就止步不前了。
潘弱水把右掌抵在苦禅大师的背心,要用内力为大师续命。可是苦禅大师经脉已断,半点内力也输送不进去。再看苦禅大师面容安祥,已经升天了。潘弱水看到桌上血染的字迹,“心忧苍生黄莲苦,身化雪莲敬我佛。”明白了大师心系万民的慈悲心肠,心中顿时悲痛莫名,泪水不觉纷纷而落。于师爷放声大哭:“大师您怎么就走了?您的救命大恩我还没有报啊!大师都是我害了您啊!”
台下众将都是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在战场上生生死死早已经看得太多了,但是今天,人人都是面色凄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突然一道闪电把大殿映得一片雪亮!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殿外“哗哗”地下起了大雨。大旱九个月后的第一场雨。
众将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苍天都为苦禅大师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