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弱水向前急奔,泪水无声流下。
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透出柔和的灯光,厨房里传来锅铲“丁当”的响声,空气中散发着饭菜诱人的清香。潘弱水奔到巷口,大街上还有车马行人,潘弱水放慢了脚步,跟着行人漫无目的的行走。前面几个人边说边笑:“张哥,今天该你请客了。”“请就请,我可不是赖帐的人”,几人说着来到一座豪华的楼阁前,楼前挂满红灯笼,照得门前灯火辉煌,楼门上有一块匾,上书“得月楼”三字。原来是一座酒楼。
潘弱水正想喝酒,于是跟着行人走进了酒楼,找了空桌坐了,向店小二要了盘凉菜,两壶白酒,一个人面墙而坐,独自喝闷酒。借酒浇愁愁更愁,再加上潘弱水心如死灰,两壶酒下肚,潘弱水已经酩酊大醉。壶中滴酒不剩,潘弱水喊来店小二,要再加一壶。店小二看着潘弱水破旧的衣服,说道:“这位爷,您先把饭菜的帐结了,我再给您上一壶酒。”潘弱水本来心情极差,店小二又势利眼看人,不禁火起,把怀里所有的银子拍在桌上,大声道:“这些钱够不够?再给我上一壶酒!”店小二数着银子,道:“哎哟哟,就这点儿小钱,也敢上京城第一家的得月楼,别说上酒了,现在的饭钱都不够!”潘弱水怒道:“你这是什么黑店?这点儿东西就要三钱银子?”店小二道:“哎!你他妈说明白点儿,谁是黑店了!你别他妈装蒜了,没钱想上得月楼混饭吃啊?我告诉你,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潘弱水怒火直烧,一把揪住店小二,那店小二杀猪般的大喊:“来人啊!吃白食的打人了!”
从厨房里奔出几个穿白衣白帽的大厨,手拿铁铲、菜刀,朝潘弱水扑来!潘弱水随手一推,店小二直飞出去,把那几个厨子砸翻在地。得月楼店面大,厨子伙计也多,几十人抄着锅、铲、木棒各种家什向潘弱水打来,潘弱水轻轻一引一带,几十人便倒下一片。
正在混乱间,楼下传来说话声,“大将军脾气暴燥,对下属动辄打骂,真******不是人干的差事!”另一人道:“如果只是打骂,那还算不错呢!你们看看昆仑掌门何思明,你再看看潘弱水!”有一人道:“潘兄弟,真是可怜人啊!”又有一人道:“姓魏的,你看好自己这条命就不错了,还可怜别人?”几人说着,走进楼来,一人见楼内乱作一团,喝道:“哪来的汉子!敢在京城撒野?你有几个脑袋?!”伙计和大厨见几位官爷走进楼来,再一细看,每人的官阶都非常高,都不敢生事,纷纷让出一条通路。
潘弱水经过一闹,酒醒了三分,侧过头向来人望去,只见为首一位老者,身穿华贵的将军官服,正是健锐营都统布尔金,身后跟着苏克勇沁、魏宗鹏、蒙科,还有七八名侍卫,随后跟随。布尔金认出面前的壮汉正是潘弱水,脸上有些尴尬,挤出三分笑意,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步军营副都统潘将军啊,潘将军今天晚上好兴致啊,跟这帮下人……活动手脚呢。我们几位就不打搅潘将军的兴致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不等潘弱水回答,转身竟然走了。布尔金一走,苏、蒙还有一帮随从也纷纷离开。
潘弱水虽然酒醉,但心里却异常清楚,没有半分糊涂。布尔金等人明明是来得月楼吃饭喝酒,看见自己在得月楼,就象躲瘟疫一样,匆匆离开,还不是因为自己得罪了额尔赫,怕与自己走得近了,额尔赫会牵怒于他们。唉,人在得势的时候,朋友如云,几年不见的朋友也来祝贺;人要是走了霉运,亲兄弟也会算计你,就算有上千个朋友也会一哄而散,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店掌柜本指望这几位官爷能抓住醉汉,送到衙门里问罪,没想到他们还认识,更没想到这个衣服破旧、土里土气的醉汉,居然还是一位都统大人!都统可是武官中了不起的大官,这种人怎么能得罪?店掌柜有苦说不出,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耳朵,拉到潘弱水的面前。店掌柜满脸堆笑说道:“潘将军,潘爷,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可别这个狗东西一般见识!”说着扬手给店小二一大耳光!打得店小二眼冒金星。店掌柜训斥小二道:“你这个混帐东西,快给潘爷磕头认罪!”店小二也是经过见过的主儿,知道得罪这样大的官儿,最好让他把气出了,如果他出不了这口恶气,明儿一定找个茬儿拆楼杀人!
店小二磕头如鸡欠碎米,脑袋撞地板“砰砰”有声。边磕头边哀求:“潘爷爷,您老人家就饶了孙子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婴儿……”,这店小二眨眼间居然声泪俱下,如同死了爹娘一般。潘弱水早已原谅了他,正要扶他起来,有人喝道:“没死人,哭什么丧啊!给我滚得远远的!”潘弱水一看,来人正是步军营正都统魏宗鹏。
魏宗鹏对掌柜的道:“别在这里演戏了,快给我们找个清静的雅座,再准备一桌好菜。”店掌柜和小二一听要在这里吃饭,就表示不追究这件事,都是一喜,忙着去准备了。
魏宗鹏和潘弱水在雅间里坐定,酒菜也已经摆上了桌。魏宗鹏给潘弱水先斟了一杯酒,说道:“兄弟,哥哥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话又说回来,哥哥也是不好混啊!额老头子,那火暴脾气谁能受得了?他张嘴就骂抬手就打,咱们也只能受着。再说那帮满人将官暗地里没少给哥哥下绊子,可是在场面上也得留个面子,不能太折了人家的脸面。”潘弱水举杯一饮而尽,却不说话。
潘弱水一言不发,抢过酒壶给自己倒酒。魏宗鹏夺过酒壶酒杯,劝道:“兄弟,你何苦为难自己?多往开处想。”
潘弱水道:“大哥,兄弟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魏宗鹏道:“兄弟,可不能这样想啊!你武功仅在额尔赫之下,除此之外,再无敌手。只要先忍下眼前这口气,日后定会大有可为!”
潘弱水道:“大哥,你不知道,我是个罪人啊,我害死了曹师兄,我害死了几位师兄弟!早知道秀英和孩子也是这个下场,我当初何必……师兄弟一起死了,也算是兄弟一场啊!”说着泪水不停地留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魏宗鹏道:“兄弟,还在为这件事自责?怎么不早说?这事儿怪不得你。”
潘弱水心头一震,盯着魏宗鹏道:“大哥,此话怎么讲?”
魏宗鹏道:“兄弟,这说来话长了。那天你们逃进了秘道,额尔赫带着血滴子和清兵,在后面紧紧追赶,你突然冲了出来,打死了几名冲在最前的血滴子,转动机关放下秘道石门。当时,我听到曹掌门在洞内喊你快进去,话语甚是焦急。”
潘弱水望着前方出神,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刀山剑林、血肉横飞的岁月。
潘弱水道:“不错。我听到了曹师兄极力劝我进洞,可我潘弱水是知恩图报的人,曹师兄对我仁至义尽,我自然舍命相报!他们进了秘道,那秘道的出口设在山脚的荒草丛中,清兵都上了山顶,因此他们极易逃走。”
魏宗鹏道:“兄弟,当时你和额尔赫比拼内力,兄弟你内力本不及额尔赫,再加上旧伤未愈,就吐血昏厥过去了。谁知道,连老天爷不佑护白莲教!那几天布尔察开炮轰城炸寨,炸得山寨房倒屋塌,也把山洞秘道内一处巨大的石门机括被震坏了,那石门数千斤重根本无法移开,曹掌门和几十名白莲教兄弟,已经困在了绝地。”
潘弱水一听此言,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