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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晃晃地回到村口,己是下半夜了。我向田春、田有正、田有联道别,道:你们是一个村的,不用我送了吧?
田春道:你自己能够摸到家门,已经不错了,还想这个?
我乘着酒意,打趣道:我就想送你啊。
田春娇怪道:口是心非。
我道:我为你喝了这么多酒,你还不领情?
田春道:你逞能不关我什么事。如你有心,明天到我家门,我为你送行。
田春这话让我进退维谷,如果去她家,就怕她以后变本加厉,一发而不可收。不去,说明两人之间的情分也不过如此。我正要开言,田春笑道:算了,不为难你了。如你明天来了,就当我说过,如你不想来,就当我没有说。
我看田春她们走远了,才往村里走去。
巷口有三二个黑影晃动,见到我都打个问询。
颖哥酒味这么浓啊?
我听出是阿厚的声音,便道:这么晚了,还出门呢?
阿厚道:下半夜退潮,正好捞一把啊。
我才记起这是乡亲们经常遇到的外快。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啊。
我道:记得曾经与你赶过一次,印象很深啊。
阿厚道:你马上就要上学了,不好带你去了。
我道:我今晚喝了酒,哪还敢近水。
阿厚道:回家休息去,明天我拿点给你就得了。
说着阿厚己走远。我走进院子,见屋檐下挂着一盏马灯,知道父母因我回来晚,担心我摸黑走路,特意留的。自己对父母细心呵护情怀又感动又惭愧。因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也不及多想,走到西厢房,见屋里也亮着灯,便推门进去,坐在床上,把衣服脱掉,倒头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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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树枝和宽大的叶子密密实实的覆盖了大半个院子,阳光只漏下一点点网状的余光,随风而动,洒落在青石板上。
父母与哥哥正在闲话,见我出来,父亲对我道:昨天你不在家,好几村的亲戚都过来,要请你去踏个脚。时间虽紧,但风俗如此,你还得挨个去,推脱不得的。
我才想起昨天在渔港担误太久,听父亲如此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到底还是父母做主,得听他们的。
母亲见我不答,便道:你也别担心时间不够。你去到家,就算礼数到了,别人也不会计较你吃不吃饭的。
父亲道:要去的亲戚家虽多,但村庄之间相距不远,一天就可以走得完。
母亲道:你可以先到娘家村,在几个舅舅家坐一下,然后在大舅家吃饭。之后到大姑妈家、大表姐家坐一下,动一筷子,吃二口饭就成了。下午到二姑妈的村里也这样,堂姑妈、三表姐家都要去,但也略坐一下,作个规程就行了。
我道:这么多家?姨妈家还去不去?
母亲道:明天才去姨妈家。我会传话给她,你不必在那里吃饭,只是去认个门就行了。
风俗如此,我不得不尊。
母亲又道:踏个脚,亲戚都会封个红包,三五元钱也是有的。礼尚往来,这个情谁家都是会念会还的。你也别担心占便宜,我们平时来来往往,都是有来有往,礼数少不了。如你不去,这个情就没有了,大家会生分。
我一个人骑车跑了几个村庄的亲戚,他们接到我进家,都是喜出望外,感觉在村里大大长了脸。他们借这个机会,教育小字辈以我为榜样,让孩子们今后好好读书上进,考好试,为家里争光,说的冠冕堂皇,孩子们听了都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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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姨妈家回来,路过镇上,突听王少咏叫唤,我便往茶店走去。
王少咏道:你定下什么时间去上学?
我说:后天。
王少咏道:去广州有船,也有大巴,你准备怎么去?
我道:坐船吧。不过到海口再看,我还不知道票价怎么呢。
王少咏道:船票肯定贵多了。
我道:有多贵呢?
王少咏道:我没坐过,但楼书体坐到广州过,她曾经说要两张钱。
我看着王少咏,略一思考,才明白过来,便笑道:二十元钱?
王少咏道:肯定要的,楼书体去广州,车票才一张钱,所以他都是坐汽车去。
我道;楼书体当老板了,还这么精打细算?
王少咏笑道:什么老板,也没有见他拿钱回家。不说他了,我还没有请你,老放心不下。
我道:你就别想这个了,没有时间了,免了吧。
王少咏道:我本想等老公回来一起请你,但他在外地有工程,回不来,我再不请,你就走了,这个情不念,他回来骂死我!
王少咏边说边泡茶,让我坐下。
我看日头向西了,便道:不坐了,还得回家准备准备呢。
王少咏嗔怪道:你看你,还没有脱毛呢,就嫌老娘的地方了。
我看出她不悦之色,连忙把单车靠到树边,选个荫凉的位置坐下,道:就坐一会,你别怪罪我,实在是没有时间。
王少咏也跟着坐下,笑道:颖哥可是个懂味的人。明天的事还没有定好,怎么能就走呢?
我道:今天喝这个茶,也算是念到了,真的。
王少咏道:你又来了?没有酒席怎么能行?
我道:我们老相熟的,你还这么客气干吗!
王少咏认真道:啧,你不懂农村的规程,无鸡无酒不成宴。
我道:什么规程,我都被折磨了这么多天,你就饶了我吧。
王少咏道:你和书体的同学情是必须念的。如你还这么推脱,就是看不起我们,以后你回来就别到这里了。
我一时无语,眼睛盯着那个老式铁茶壸出神,心想,这话说出来,我把“不”字说出口,真的就没有那份情谊了。想起田春那天晚上告别时说的话,不禁感到为难。照理说,田春更应该去念,她虽说的很活,但我明白她的心意,她担心我拒绝,两个人都下不了台。
王少咏又道: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会通知同学们一起来陪你的。
我看着王少咏道:田春开口请我,我还没有去呢,又在这里闹,我可吃罪不起。
王少咏道:废话。田春也要来的。你要是怕她多心,我可以跟她说,你就到她家喝杯糖水,再一起过来这里。
我冲她一笑,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心想,这倒是哥好主意。真的去田春家,尴尴尬尬的,倒不知道如何是好。如就进门喝个茶就走,这合我意。王少咏毕竟是出社会多年,与人打交道多,有生活经验,处理问题驾轻就熟。这样说,我起码也可以先给田春一个交代了。
王少咏道:你明天想见什么人?
我道:见什么人?来来去去不就这几个同学?
王少咏道:又不说真话了不是?
我道:该见的也见了,就别请同学了吧。
王少咏道:你要走了,有个人还没有见到,难道这个情就这么薄?
我知道她指谁。
王少咏笑道:小屁孩艳福不浅。那天李飞路过茶店,与我聊了一下。我问她为什么那天不去随喜,她怪你不传话给她。
我道:她回来了吗?我没有见过她,以为她这个学期不回来。
王少咏笑道:你上次叫传话,就特意不让传女同学,所以我也不好告诉你她回来了。
听王少咏这么说,我自觉心胸过于狭隘。家里搞升学宴的时候,我让王少咏传话,说的很活,又暗示不来为好。结果让李飞、田春都无所适从,留下了遗憾。
我对王少咏道:你说的也是。我考虑不周,实在不应该。
王少咏笑道:你看你,早这么想多好。
我也笑了。我知道我心结解了,与李飞也好,与田春野好,见面说清楚,坦然相向,大家豫让,就没有什么尴尬了。
我道:我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她领情不领情?
王少咏哈哈大笑。
我道:我脸皮很薄的,别让我下不了台。
王少咏道: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做。
我笑了笑,不打算说下去,便道:不知道楼丽怎么样?我倒是觉得最放不下她。
王少咏道:楼丽能够怎么样?大家都清楚,虽然吃药控制住了,神志也恢复了,但这个场合不适合叫她。
我心中转喜为忧,道:她是一个争强好胜、不屈服命运安排的人,如果能够让她一起乐一下,说不定就精神起来,恢复如初也难说。
王少咏道:你别异想天开。不能让她来,那肯定会乱套的。
我喝了一口茶,起身道:说了大半天话,我也该回家了。
王少咏笑道:我会传话让田春在家迎接你。明天你早点去,争取早点到这里。我要放一串一万响的光电炮,让全镇的人知道,小茶店也有文曲星踏过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