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快速地眨动着眼睛。
糟糕，若雪去检查的时候，用的是她的名字。
那，所谓看到的结果，就是容若以为孩子是她的？
她才刚想解释，容若的话一下把她的话都给堵住了：“容皓不认这个孩子，我们纳兰家不会不认的。在香港，你也知道，堕胎是违法的。如果你不想你爸爸知道你怀孕的事情，我们可以安排你到我们家里去住，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
沈婉深吸了口气。
她脑袋里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的主意。
若雪不想得到纳兰家的承认，却又矛盾得想把孩子让他们去抚养。
怎样给孩子一个名分呢？
她最近也一直在头痛这件事情。
现在，是不是一个好机会呢？
至于她什么名节之类的，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她含糊地跟着应了：“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你的报告单我看过。你的人，我也相信，你不是朝秦暮楚的人，所以，你的男人，应该就只有容皓。”
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是，容皓肯定不会承认的啊。”
容皓连根手指都没碰过她，要他咽下这只死猫，他怎么肯答应？
容若一点也不介意：“没关系，等孩子出生了，亲子鉴定，会让他承认的。”
沈婉脸上表情又是一变。
没关系，只要孩子是纳兰容翊的，总归是纳兰家的孩子，他们能认这个，肯定能认那个的。
主意打定，她也镇定了下来。
摸着自己的下腹，她咬住了下唇：“不行。我不能去你们家里住。容皓又不承认我，你家里人来人往又那么复杂……”
“不复杂的。”容若淡淡地道，“我们现在有两层楼。我爸爸和妹妹他们住在楼下，我住在楼上。你可以随便选择。不过你过来了，我爸爸一定会要求我妈过来照顾你的。”
沈婉眼皮一眨。
那她可不能跟华纤紫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一个生了四个孩子的家庭主妇，天天在家，自己有没有怀上，她能不一瞬间就发现？
“不，我害怕。婆媳问题一向是很难处理的。我又没有嫁到你家……”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到我楼上住。只有我一个人。”他皱起了眉，“而且我经常不在家的。我绝对不会冒犯你的。我相信你应该也能信得过我。”
沈婉一想到这个就心塞。
“信，我是太信得过了！”
她咬牙道。
为了他弟弟，他把她给甩了，不是么？
“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他以为她不信。
“好了，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沈婉打开了车门，跳下了车子：“我会尽快回复你的。”
她这么一跳，可把容若给吓到了。
他快速地解开安全带，也下了车，冲到她身边：“你倒是小心点啊。前三个月可是很重要的。万一……”
他一脸紧张兮兮的，如果不是她和他确实清白，她还有点怀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呢！
“上车。去哪，我送。”他把她扶上了车子。
她眉角抽了抽。
忽然变成了老佛爷，实在让她不习惯透了。
容若在车里安静地候着。
沈婉一个人上了楼。
若雪的胃口变得不错。
她吃掉了沈婉之前给她买的存粮，还把宵夜的炖汤也喝了个底朝天。
沈婉莞尔：“太好了，你胃口还不错。”
“有什么不错的。”若雪不以为然，“吃了，半个小时之内，一定也会吐出来的。”
沈婉着急了：“那你现在能吃什么？我给你做？”楼下还有一个医生，要不，她就试探他一下，看他能不能提供点更专业的意见。
若雪咧嘴一笑：“这有什么啊？没关系的。能吃下去，哪怕只有一点，对宝宝也是好的。”
哪怕完全没有准备，对孩子，她满心的，还是只有浓浓的爱。
沈婉咬住了下唇。
这样的她，真的愿意，也想要把生下的孩子留给纳兰家么？
“若雪，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不着痕迹地把孩子换给纳兰家，你愿意吗？”沈婉试探道。
“为什么不愿意？”若雪笑了，“孩子得有个家。跟着我，我觉得孩子肯定活不了几天的。只是，纳兰家怎么能接受忽然从天而降的这个孩子？纳兰家对我意见那么大……”
沈婉打断了她的话：“若雪，你信不信，我会帮你的？”
“当然，可是……”
“既然这样，你就安心点吧。这段时间，我去替你安排，可能我会少点过来。”沈婉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到时候，孩子一生下来，我就抱过去纳兰家。他们不仅会接受，而且完全不会有二话的。”
若雪眨巴着眼睛：“婉儿，你说得好玄妙。你最近是学变魔术去了？”
“你放心，包我身上。”
如果若雪知道，这件事得这么个处理，恐怕就不会肯了。
不过，她别无选择了。
若雪像想起什么似的。
她捏了捏沈婉的手心：“不过，我不许你告诉纳兰家，我怀这个孩子的事情喔。要是他们来骚扰我了，我就跑得远远的，不理你了。知道吗？”
“安啦。”沈婉白了她一眼，“我答应过的事情，何时曾经有食言过？”
不过，纳兰家让她搬过去住的事情，沈婉并不打算马上给应了。
任何事情，答应得太快，难免就让人觉得刻意了。
她也不心急，就拖着纳兰家。
纳兰宣没再出现。
那个传闻中的“爸爸”纳兰容皓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来的是纳兰容若。
他帮着她卸下整箱的海鲜，弄得一身腥味，却只皱眉，不说话。
她有些不忍了：“你刚值完夜班吧？回去休息吧。我这里能顾得过来。”
他摇头：“我来吧。你还在害喜，对海鲜的味道应该不会很适应的。”
沈婉窘了一下。
她对海鲜不适应，还开什么菜馆？
客人已经来了。
他忙着替她张罗着。
不得不说，他这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虽然霸道了点，但是，店里的伙计，对他的话，却是不含糊的。
那张酷脸，往哪一摆，都让人鸡皮疙瘩直冒，不得不听从了。
除了沈婉之外。
看她在厨房忙得直呛，容若大步走了过去，几乎要把她拎起来：“你就不能休息休息吗？”
“我又不是一尊瓷娃娃，再说了，我要谋生的啊。我就坐着，钱从天上掉下来？”沈婉也压低了声音道。
“你钻钱眼里去了。”半天，他才咬牙切齿地道，“你那个小房间，不能再住了。今晚，就搬过去吧。我过段时间，应该会离开香港了。你如果担心的是我，可以免了。”
她愣住了：“你要离开？去哪里？”
他替她清洗着材料，半晌才道：“我导师希望我回去北京。”
她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深深的红印，已经刻在肌肤上：“所以，他希望你去，你就要去？”
他抬头，看着她：“北京的发展，确实比在香港好。”
更何况，他有他不得不走的原因。
她咬住了下唇，视线无意地一转，登时一愣。
周围装作在忙活的伙计，都多多少少地竖高了耳朵，在听他们的对话。
沈峰重重地咳了两声，见女儿没反应，干脆冲过来，把她揪到了门外去训话。
“人家都吱声了，你就不能大方一点？”沈峰恨铁不成钢的。
“大方个什么啊？”沈婉一头雾水。
“人家都一直在拜托你一块过去住了，你还想怎样？”沈峰毫不在乎的，“拉倒吧，现在我看开了，与其在小隔间被你们吵死，不如让你跟他一块出去。”他一幅想把女儿推出去的模样，“这人，不错啦。虽然看起来很凶，很酷，也确实挺凶，挺酷的。不过，感觉得出来，起码是个好人。都27了，不能挑了。”
沈婉简直吐槽无力了。
容若已经洗干净手也走出了厨房。
沈峰把女儿往后一推，沈婉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
容若大惊，他连忙扑了上去，稳稳地扶住了沈婉。
她整个人狼狈地倒在他怀里，他紧张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她尴尬地扶住他站了起来。
沈峰满脸是笑：“看你那么紧张我女儿，我也就放心啦。”
容若放开了沈婉。
他表情局促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好。
这个沈峰，难道不知道自己女儿现在身子不同了吗？
这么推法，是亲爹吗？
沈峰也不在乎。
他走回房间，把沈婉的大行李箱拉了出来。
沈婉连忙赶了上去，小声地劝阻着：“爸，你干嘛啦！”
“反正你的行李都没怎么拆封的，要走很容易的啦。去吧去吧。”沈峰拨开女儿的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如果你欺负我女儿，我就饶不了你的！”
沈婉叹了口气。
容若摸了摸鼻子才道：“既然……既然伯父这么说了，不如今晚我就接你过去吧。房间是干净的。你住在那边，我父母也安心点。对了，我妈妈今天早上的飞机就到了。她也想跟你见上一面……”
沈峰更开心了：“好，见了家长，我这个当爸爸的，心里更有底了。”
他抓起女儿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容若的手上。
嫌两人握得不够紧，沈峰还想捏彩泥一样，把两人的手给捏紧了：“我女儿，今天开始，就交给你了。早点来迎娶啊。不过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想要二人世界的浪漫，那就浪漫吧，总归要回归家庭的。”
沈峰揉着眼睛：“为了女儿，我不赌了，真不赌了。纳兰医生，你别觉得我是负担。我就算死，也不能再成为我女儿的负累。”
沈婉本来想反驳几句，听到父亲这番话，喉咙反而哽咽了。
浓浓的伤感涌上了心头。
父亲哪里知道，她并不是被眼前这个人所爱着的？
容若却没有说破。
他只是拎起了沈婉的行李：“伯父，放心。”
她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手还被握在他手里。
不想被任何人看见的委屈，此刻却在蔓延着。
“先去安顿吧。店里的事，有我呢。”沈峰恋恋不舍地把女儿送上了容若的车子，“好的男人，就要把握。”他隔着车窗，还是泪光盈盈，“婉儿，你幸福，爸爸就开心了。”
车子驶离。
沈婉再也忍不住了。
她掩面哭泣了起来。
容若只是抽出纸巾，放在她面前。
他直视着前方：“真的，离开，对你和你爸爸，都好。过阵子，你肚子渐渐大起来，你怎么能跟你爸爸交代？”
他更清楚，她哭的是，她并没有得到她爸爸所期待的幸福。
她的男人，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抛弃了她们……他咬牙：“沈婉，你放心，我和我爸爸，一定会尽力让容皓承认你们母子的……”
“不必了……”她已经拭去了眼泪。
眼睛还哭得红红的，但是眼底的脆弱，却已经不见了。
她淡淡地道：“他不认孩子，你们认就好了。你们能给他的，比我多多了。”
容若看了她一眼。
这个坚强的女人，在沿路或明或暗的灯光下，连面容都让他看的不太真切了。
他忍不住低声道：“沈婉，你到底是一个多逞强的女人？”
她瞥了他一眼：“你难道就不逞强？”
他的眉皱了起来。
她倒好，身子一缩，已经靠在了椅背上：“我要睡觉。不要吵我。”
交流到此结束。
她不到十秒钟，已经睡得很沉了。
樱唇微启，明眸之下，有着淡淡的阴影。
几头跑的生活，让她累坏了。
为了若雪的事情，折腾得一段时间都没睡好的觉，好像在这个男人面前，连神经，都已经放松了。
盖着他外衣的她睡得那么沉，连车子停下来，连他轻轻推了她一下，她也没能醒过来。
他没法子，只能把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他的怀里，比车子更温暖。
她凑得更近了，脸蛋还在他毛衣上蹭了蹭，睡得更香。
她，轻得就像只小猫似的。
本来那么冷静自持的人，睡着了，放松了，模样竟然让人有说不出的怜爱。
他凝望着臂弯中她的脸蛋，眼眸也深沉了起来。
她动了动。
他的心神一收，眸子也眯了。
他在想什么？
这是一个怀了他弟弟孩子的女人，他在想什么？
他内心羞愧，脚步也大了些，臂弯却仍旧沉稳。
沈婉被安置在了他隔壁的房间里。
她没有醒。
他又下楼替她把行李拿了上来。
纳兰宣看见他拎着行李箱，眼前一亮：“她人来了？”
容若指了指楼上：“对，她在楼上，睡着了。”
“刚有，的确会比较嗜睡。”纳兰宣表示理解，“就让她睡吧。”不过，他还是觉得违和，“楼上只有你和她在，不会不方便么？呃，毕竟……”
“不至于的。毕竟，楼下你和妈妈在，她多少会觉得不自在。而我，经常都不在家里的。”容若淡淡地解释着。
到底是说不出的私心，还是真的有那么富丽堂皇的理由？
他说不上来。
纳兰宣没有怀疑。
他只是点头。
除了容翊的事让他确实不满意之外，容若办事，他是放心的。
“明天你妈妈回来了。她一听到要抱孙，都高兴坏了。最好是能双喜临门吧。如果这样，那就真是皆大欢喜了。”
双喜临门……
容若心下酸楚。
如果真是那样，也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原谅，他的心脏，真的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强……沈婉是被窗边洒进来的几缕暖暖的阳光给唤醒的。
她睁开眸子，鼻端是清新的空气。
窗台上，是盛放的玫瑰。
花儿娇艳，花香沁人心脾。
她坐了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拉开窗帘，耳边有低低的鸟鸣声。
这样的环境，她几乎不曾在香港感受过。
她天天就是在马路上，轮渡上，厨房里度过，回到小窝里，那狭窄的空间里，连呼吸的空气都略显不足，哪里有如此开阔的场景？
房间，应该是刚装修过的。
墙壁刷得雪白，简单的家具线条冷硬。
不过，就像那个矛盾的人一样。
这么冷硬的黑白色调房间，竟然有一个生机盎然的窗台。
玫瑰娇艳，吊兰清脆，就连几个透明小杯里的小盆栽，都有说不出的温暖。
在这个小空间里，完全看不出冬日的痕迹。
她享受了好一会，才忽然想到断层的记忆。
昨晚，她睡着了……
那，现在是几点？
她一摸手机，那机器已经连重新开机的电量都没有了。
她快速地换着衣服，在小套间里梳洗。
一踏出房门，就看见了客厅茶几上的保温壶。
下面压了张纸条，简简单单两个字：“早餐”。
一瓶温热的牛奶，一碗白粥，一碟小菜。
沈婉愣住了。
几乎从来没有享受过别人替她准备早餐的待遇，她还真是相当地不习惯。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是坐了下来，品尝这顿家常早餐。
东西，是纳兰容若煮的。
她非常肯定。
因为正对着她的厨房，就有一个煮粥宝。
小菜切得很细，腌得很入味，一咬，一个脆。
这估计是纤紫的杰作。
沈婉忍不住在想，如果把这小菜放到自己餐馆的餐桌上，一定也能得到客人的喜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