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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犹记多情(一)

临安最出名的酒楼是东坡楼,但最销金的去处却是似花舫和非花舫,以两只三层花舫为楼,泊于西湖之边,两船相距不到百丈。取意东坡之词“似花还似非花”,似花舫以豪放著称,非花舫以雅致著称,两只船中皆是美女如云,极尽奢华,花费亦是极高,若非高官富商,绝不会到此销金场所。

此时已是酉时,西湖之上,华灯初亮,非花舫二楼雅座中,三个青年男子坐了一桌,另有三名娇俏少女陪侍一旁,其中两人和三个少女轻语谈笑,另一名少年却独自靠于窗边,眼望着夜色之中的西湖,黯然无语。

两名男子中一人起身,这人二十七八年龄,长眉凤眼,白面微须,一身锦袍,颇为风流潇洒,这人道:“乔兄今日何故如此落寞,莫非陆某这非花舫忽然不合乔兄胃口了。”那窗边的少年回过头来,微微摇头,勉强一笑,却仍然一脸落寞之色,另一名仍然坐于桌旁的男子道:“陆公子莫去理他,他今日有文章做不出来,正郁闷着呢。”

那风流潇洒的青年正是“江南四公子”中的陆华轩,雅擅丹青,尤擅水墨山水,气灵造化,力振古法,临安的贤达人士,也常常求他一画而不得。他数次科场失意之后便弃书不读,转身商场,如今也是这两只花舫的主人,那坐于桌旁的男子是苏果,窗边那少年便是乔山。昨日回到临安之后,乔宗旺便将那日孔尚越与凌云先生到访之事说了,乔山这两日极为郁闷,父子二人细辩凌云先生之意,这十多年的勤勉苦读,似乎并无更多意义,但眼下又不明凌云先生是何许人士,乔山郁闷之中,又多了几分惶恐,因此今日约了殿前司的杨慕楚到此,只望得知更多消息。

陆华轩端了两只大酒杯过来,递与乔山道:“乔兄名满天下,哪有什么做不出的文章,李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何苦去想那些烦人之事。不如开怀畅饮一番,也不辜负了这夜色美酒。即便是真有什么做不出的文章,酒一下肚,乔兄必然思如泉涌,这是西域过来的葡萄酒,甘醇温厚,在湖水中已镇了几个时辰,来,干了它。”

乔山接过酒沉吟一下,点点头举杯一口干了,嘴上道:“好酒!好酒!”起身过来与大家坐于一桌,笑道:“华轩之言大有道理,在下刚才失礼了,小弟给两位兄长和三位姑娘陪个不是。”

陆华轩对身边的少女耳语了几句,那少女捂嘴轻轻一笑,起身出去了,陆华轩笑道:“饮酒还须雅乐助兴,这里有一位新来的姑娘,琴音动人,在下请她过来,为两位公子抚琴。”

苏果笑道:“我是不通音律的人了,去似花舫那边听曲儿倒还可以,不如这会去接一下杨将军,两位兄台自便。这两位姑娘与我同去岸边可好?”陆华轩道:“当然,你们陪苏公子去,一切听苏公子吩咐。”

苏果带两女子出去,陆华轩道:“阿山,眼下就你我二人在此,真有什么烦恼尽管说出来,我这几年做这花舫的生意,认得不少人,或许可助兄弟你一臂之力。那杨慕楚不过是区区武义大夫,七品之职,未必办得了大事,他舅父孔大人虽说是中书令,品级极高,但在朝中似乎也没什么势力。”

乔山苦笑道:“华轩多虑了,小弟苦恼之事,却是说不得、也无法可说之事,今日就到此为止,咱们还是饮酒为乐的好。”

二人说话间,门外一女子道:“陆相公,徽音姑娘到了。”随即听得珠帘声响,转头望去,见门边一小婢掀起珠帘,一白衣女子手中抱了一具琴,款款走入,向二人曲身施礼,曼声道:“小女子徽音见过乔公子。”便在一旁坐下置琴,另有小婢跟上焚香,那女子见烟雾升起,暗香流动,这才置手于琴上道:“素闻公子雅擅音律,小女子操琴仅为谋生之技,还望公子勿要笑话。”

叮冬几声之后,琴声响起,一股悠然自得之意油然而生,乔山听得这是一曲《渔樵问答》,曲意深长连绵,曲调舒缓悠扬,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隐隐现于指下。古琴不同于其它器乐,可听曲看谱习得,而古琴曲的节奏舒缓紧凑,往往还得师承口授心传,尤其是弹奏之人的心胸气度,须得融入乐曲的境界,方能得到佳音,乔山虽通音律,却未放太多心思于此,但听得徽音的琴声,暗中将其与前几日听到的方夫人琴技相较,觉得这徽音之技法,已隐然有超越方夫人之处,只是这《渔樵问答》乃隐士之曲,看这徽音的年龄心态,恐怕还未入此境界。

徽音弹奏完毕,轻舒了口气道:“《渔樵问答》须摆脱俗尘凡事的羁绊,豪放无羁,潇洒自得,小女子无此胸襟,一味避免浮华,以至有做作之态,两位公子见笑了。”

陆华轩道:“徽音,今日初见乔公子,过来敬公子一杯。”

徽音起身道:“遵命。”走近身来,给乔山斟上酒,乔山刚才听她说话谈吐雅致,声音轻柔平缓,以为至少也与自己年龄相仿,这时才看清她的面目,未施粉黛,眉如远山,面似桃瓣,目若秋波,竟然还带有几分稚气,却真是一罕见的美人,想来那说话的沉稳声调是多年练琴,也如古琴那般深沉平缓。

陆华轩又道:“这葡萄酒的酒性甚微,徽音自己也可饮一杯,与乔公子干了。”徽音应了一声,端起酒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乔山道:“姑娘能饮则饮,不必勉强。”徽音听到此言,浅浅一笑,转眼去看陆华轩,见陆华轩并不置可否,便吐了一下舌头,举杯浅尝,然后转了一下眼珠,仰头一口喝了下去。乔山见她终究是小儿女情态,忍不住笑了出来。

徽音道:“可是小女子有失态之处,让公子发笑?”乔山道:“姑娘的琴技声音,可比姑娘的相貌大了一圈。”徽音睁大一双眼睛,茫然不解,半响才道:“公子之意,是小女子的声音很老吗?”乔山笑道:“或许再过六十年,姑娘的声音也不会老。”徽音低头道:“再过六十年,样子会很老了……”

陆华轩笑道:“徽音,乔公子才情超人,琴棋书画在他眼中不过是小菜一碟。不如你请乔公子弹奏一曲,大家切磋一下。”徽音面露喜色,轻轻一拍手,给乔山施了一礼道:“徽音愿闻公子雅奏,请公子不要推脱。”

乔山连连摆手道:“姑娘琴音动人,在下非常喜欢,只是……实在是不敢班门弄斧,在下这点浅薄技艺,和姑娘相差何止千万里,还是免了的好。”

徽音脸露失望之色,便向陆华轩望去,陆华轩道:“诶,乔公子,徽音姑娘醉心琴艺,请你弹琴,也并非客套之语,乃是诚心切磋之意,再说徽音视此琴极为珍贵,可从来没有交给其它人弹过,你能用此琴,也是与琴有缘。”

乔山见陆华轩极力相劝,也不好继续推辞,沉思片刻,忽然想起那日方夫人在湖边的弹奏,曲调大致还能记得,便把那曲《自闲吟》弹了一遍,他平常并未刻意在琴艺上花功夫,方夫人的琴技又超出他,因而这曲弹下来,虽然曲意不全,好在乔山毕竟天赋过人,这曲居然弹得也颇为流畅。

徽音却微微皱眉,轻声问:“徽音见识浅陋,此曲轻柔平缓,潇洒自如,但曲中却……却似有幽怨之意,徽音斗胆相询,这曲应为女子作曲,可是公子的……红颜知己之作?”

乔山道:“姑娘好生聪慧,这曲是在下至交好友的夫人所谱,在下琴技有限,未能尽现曲中之意,献丑了。”徽音却仍然皱了眉头,似乎欲言又止。

这时门外有一人进来道:“陆相公、乔公子,苏公子已在岸上接到他的朋友。”陆华轩道:“徽音先去歇息,先不要离船,吩咐那几位姑娘都不要离船,在一旁候着,你们去把酒菜备好,听我吩咐,不得随意进来。”

徽音走到乔山之前,一双大眼注视着乔山,轻轻道:“小女子告退,徽音心中尚有一件疑惑之事,须得公子解惑,盼公子抽出闲暇之时,徽音必在此等候。”

待得众人出去,陆华轩低叹口气道:“徽音姑娘心性淡然纯净,容貌琴艺也是神仙中人,只可惜命运多舛……阿山你可记得苏州有一处叫若希院的琴馆,那馆主便是徽音之父,我们幼时去苏州游玩还听过馆主弹琴,两年前若希院一场大火,只有徽音抱着那张琴逃出生天,孤苦无依,沦落至此。其实以愚兄之意,徽音与你真算得上绝配,只可惜徽音已堕入风尘,虽说只是奏琴,但陪侍人之事只怕……”

乔山还要细问,便听得苏果的声音传来:“杨将军这边请。”乔山起身去外厅相候,见苏果在前引路,陪同一青年进来,那青年身着束身玄色长袍,体格雄健,宽肩细腰,面容颇为沉静,便入内坐下。苏果道:“这位便是咱临安殿前司的杨将军,官封武功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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