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在任何国家都是存在的。但如中国这样把人情发挥到极致的就太少了。
中国从古到今都讲究一个人情。在古代律法的制定上就处处体现出‘情比法大’的特征,更是制定了‘亲亲相隐’的条款。
中国人爱说人情的故事,爱听某人找到办法打破体制限制的故事。这往往给那些一筹莫展的人提供新的思路:原来事情可以这样办。
不用对抗固有体制,不用付出高昂代价,问题照样能解决。这也是人们爱讲人情的原因。
不熟悉的两个人可能会相互猜忌,冷眼相对。一旦因为某些原因建立了渊源,一切都将是另一番情景。这也是人情。
现在朱子清和贾姓老人就是如此。刚认识的时候两人表面言谈畅快,但都有所保留,什么事情都是浅谈辄止。
可突然发现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层联系,关系顿时亲近起来。说话也多了几分真诚。
“你这小子看着机灵,没想到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想起朱子清的糗事,老人就忍不住开怀大笑。
“……”对于这种坑同桌的行为,朱子清还能说什么。只能摇头无语。
“你老就别嘲笑我了,把林宝儿的事情给我说说呗。”
“好吧,那还是四年前,宝儿才十三四岁。就在长江文艺发表了第一篇文章。当时是我替她审的稿件,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她成为特约供稿人还是我做主签下的。算是我的半个学生吧。”提起林宝儿,贾姓老人略显骄傲的说道。
“她的笔名叫什么?”
“凌寒。取自古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这个笔名,朱子清着实没有想到。林宝儿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笔名居然如此的冷厉。
“宝儿那丫头一手文章写的,比我年轻时候强多了。你是她徒弟,肯定也不会差。来,把你写的东西给我看看。”
“这个,你看我这两手空空,也没带在身上啊。”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可以肯定,水准绝对不会差。能得到他指点,就算没有收获,将来说出去也好听不是。
可自己身上还真没带现成的作品。总不能现场创作或者口诵吧。
“对了,有了。”朱子清突然想起自己在《读者》发表过一篇文章。之后这篇文章还经过其他几家杂志转载,网上应该有电子版。用手机一搜索,果然有。
“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被《读者》原创刊录用。网上应该有电子版。喏,就是这篇。”
贾姓老人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朱子清一个人忙活,小伙子还在《读者》原创刊发表过文章。看来写的确实不错。
以老人的身份,已经过了文人相轻的时期。也并不因为自己是长江文艺的编辑,就轻视《读者》。
所以对朱子清能在这本杂志上发表文章,有些惊讶。同时对他的作品也期待起来。
等到朱子清找到他的文章,把手机递过来的时候。老人接过来低头一看,登时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了朱子清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又抬头盯着朱子清猛看了起来。
“这个……怎么了?写的不好吗?”朱子清被老人看的有些忐忑起来。
“小伙子,这篇文章真是你写的?”老人以严肃到近乎严厉语气的问道。
“是我写的,怎么了?”尽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朱子清还是肯定的回道。
“唉,早就该想到了。名字这么像,还是一个地方的。哪有这么多巧合。”奇怪的是,得到朱子清肯定答复的老人反而叹气说道。
“小伙子,《病梅馆记》也是你写的吧?”
“啊?”朱子清被老人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下子给问懵了。
他怎么知道《病梅馆记》是我写的?他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朱自清的?对了,那篇文章。
朱子清马上反应了过来问题出在哪里,然后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耳光。
“《病梅馆记》出来之后整个文坛都被惊动了,大家都想知道这样一篇文章是谁写的。想和他探讨一下学问。我们根据信封上的信息,查到HN省TK县,线索就断了。
当时也有人看过《读者》上的这篇文章,把这两个朱自清联系到一起。
当我们向《读者》杂志要你的信息的时候。他们却说这个朱自清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三学生,两个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们也没有多想,就相信了他们的说法。现在想想,古人说的对呀,行百里者半九十。就差那么一步我们就找到你了。但也就差了那么一步。经验主义果然要不得。”
说道这里,贾姓老人忽然笑了起来:“小伙子,你可让我们一顿好找呦。”
“盛名累人。”对此,朱子清只能用这四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声。
“对头,这说明你小子稳重。没有为虚名所累。要是一般人写出这样的文章,早就到处宣扬了。你小子很不错。”
这是上车以来,贾姓老人不知道第几次夸奖他了。朱子清都有些麻木了。你说你也是文坛前辈了,夸人就不能换个词吗。
“宝儿这丫头也真是的。亏我那么照顾她。有这么好的苗子居然不给我说一声。不行,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好好批评批评她。”
朱子清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老人真生气了。摸了摸鼻子跟着老人‘嘿嘿’傻笑起来。不过他回去倒是真有一笔账要和她好好算算。
看着朱子清一副憨厚的模样,老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也不老实,居然欺骗我一个老头。就凭你这水平,是宝儿能教出来的?不是我说大话,你写古文的水平别说是她,整个中国找不出能教你的。”
“宝儿确实教会我很多东西。以前我写文章全凭感觉,没有章法,想到哪写到哪。后来的写作技巧全是宝儿教的。”朱子清实话实说道。
“就这还叫没有章法?”贾老先生指了指手机,说道。
“这就是她指点之后写出来的。”
“……好吧,我不和你争论这个问题。宝儿也许教过你很多东西。但要是你本身没有这方面的才华,谁教都没用。不过能说一下你的古文是跟谁学的吗?”
“没有老师,自学的。”朱子清有些‘害羞’的说道。
“自学?”贾老先生一副见鬼了的模样说道。
“以前不懂事,在网上看到有人说中华文化丢失什么的。当时就觉得义愤填膺,下定决定要好好学习古文,复兴中国古文化什么的。然后就买了一些自己瞎捉摸。然后就这样了。”朱子清‘老实’的回答。
这确实不是瞎话。前世他确实受过这样的影响,也下过这样的决心。只不过是三分钟热度,过没几天就抛之脑后了。这个理由现在拿出来用最恰当不过了。
“瞎捉摸?”老人又一次被朱子清的话噎住了,瞎捉摸就写出这样的文章。这让那些苦心专研的人脸往哪里搁。
“也许正是你这种不为成规所束缚的成长环境才造就了今天的你吧。”
“来,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写出《病梅馆记》这篇文章的。”老人终于把话题扯回到了文章上。
“其实这是个巧合……”文章问世后,朱子清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问到这个问题。所以早就想好了答案。
“学近代史的时候,看到清政府奴化人才很是气愤。就产生了写一篇抨击这件事的文章,只是当时没有头绪。这事就搁置了。
后来老师和家人劝我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我去网上了解了一下这个大赛创办过程。又深深为几位大师的气度折服。
把几位大师的作为和清政府的作为一对比。更显出几位大师的不凡。写这样一篇文章的念头又升起来了。但还是不知道怎么着手。
有一天在网上看到卖盆景的,其中就有梅花的盆景,还详细介绍了造景方法。
梅花自古以来都是坚贞不屈的象征,在这里居然被人随意摆布造景,甚为可叹。然后就有了《病梅馆记》这篇文章。”
这话当然是假的,可除了他谁知道?在大家眼里,一篇奇文正应该有其不凡的出处。《病梅馆记》是奇文,那么它的诞生也正应该如此具有奇幻色彩。
所以贾姓老人对他的说辞没有任何怀疑,马上就相信了。
“我就说吗,这篇文章怎么看都是一篇讽刺文。非要给它安一个反语赞美文。你说别扭不别扭。现在好了,终于还它本来面目了。”
说着,又征求朱子清意见说道:“你不介意我把真实情况告诉大家吧?”
“这个没问题,但请千万别把我的信息泄露出去。”
朱子清没有反对,其实在文章发出去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岂会不答应。当然,前提是不能把他说出去。
“放心,你会把你放在火上烤的。哎,现在的风气越来越差了,文化圈也被搞得乌烟瘴气的。”老人深痛恶觉的说道。
“总会好起来的。”朱子清只能这样劝解道。
“好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今天又看到一个大才子。老头子该高兴才是。”
“你知道吗。你这篇文章为什么能在文坛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吗?”老人的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脸有高兴的和朱子清讨论起文章来。
“难道不是因为它是古文吗?”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哪有那么简单。别看这篇文章是你写的,估计你小子也不知道里面的蹊跷。”
“它是古文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它的寓意和以往不同。‘梅兰竹菊’被誉为花中四君子。
自古以来写这四中花的诗词数不胜数。但不管怎么写都脱不开清泊淡雅、恬然自处、傲然不屈。
你这篇文章虽然也没有脱去坚贞不屈的喻意,但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歌颂梅的不屈。而是借梅花讽刺统治阶级束缚人才。
这是一个很大创新,也正是因此,才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对于这个解释,朱子清心中只能暗叹一声‘土鳖’。这就是创新了?要是把太祖爷的咏梅诗拿出来,还不吓死你们。
正想着,却听对面老人说道:
“现在研究文言文的很多,能用文言文写作的人也不少。但能写的这么好的你是第一个。小子,你看是不是也来作首真正的咏梅诗让老头子开开眼界。
再说,宝儿也特别喜欢梅花。笔名都是从咏梅诗里取的。她那么辛苦的教你写作,是不是应该写一首感谢感谢她。”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呀,正要拒绝。可看到对面和蔼的老人,忽然想到什么。又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别看对面的老人一团和气,把自己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看来还是有些不相信这篇文章是自己写的。
现在让自己写咏梅诗,可能是他真想听新诗。更多的恐怕是想考考自己。
当然就算写不出来他也不会说什么,至于《病梅馆记》是不是自己写的,更好证明。林宝儿一个电话就能解决。可这样难免会让老人看轻自己。
他让自己现场作诗,也不是有意为难自己。估计是想考考自己的急智。咏梅诗古今中外多的数不胜数,是最好写的一类诗。但也正因为太多了,想写好太难了。
所以他并不一定要写的多好,只要不是太差就能过关。想到这里,朱子清心中就有了底。
他记得的咏梅诗不少,但能用到的真的不多。能用的上的也只有一首,恰恰是前世太祖爷的那首。
假装沉吟了一会,把那首诗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遍,才缓缓吟道:
“风雪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