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得洪橘心花怒放,市场管理员却来了,一脚踢翻洪橘的板栗筐子,还将生板栗撒了一地,说她占道经营,要罚款。洪橘一边捡板栗,一边赔着笑脸说好话,那人黑起一张脸就是不让洪橘过关,洪橘知道他是成心找碴儿,就说:“要不大哥先尝尝我的烤红薯,我马上就改吧,小本儿生意,可罚不起款,大哥就当做回好事。”
旁边的人也帮忙打圆场,可他就是不买账,一定要洪橘先交二十元罚款,正在这时,一个人从他背后抓过罚款条子几下扯烂了,骂他:妈的,贺天棒,竟敢欺侮我的妹子。
洪橘回头看,正是小蓉,只见她今天一身城里人打扮,整一个财大气粗的架势,一脸正气,满脸怒容,镇得那贺天棒直顾点头哈腰:“嗨,是嫂子啊,啥时吃喜糖可别忘了请兄弟哟。”
“气都让你龟儿子气饱了,还吃啥子喜糖嘛?这么多人都是守法经营,你是月亮坝头吃柿子,拣到软的捏,你看我妹子善良好欺负噻?”
“唉,嫂子,开玩笑,开玩笑。”随即抓一把板栗边吃边笑着跑了。
洪橘连声道谢,递给小蓉一把香香的板栗,小蓉接过来看看闻闻,“真香”。又轻轻放进筐里。“唉,好久没看到你了,我不是让你来找我嘛?你不适合做这个啊?”
“小蓉,真的谢谢你我现在又没得大的本钱不做这个做啥子嘛?”
“哎,洪橘,我平时生意又忙,我给你个电话,你今晚空了来找我,我过段时间要嫁人了。”
“真的吗?恭喜你哟。”
“恭喜啥子?女人迟早要走这一步,记得今天晚上一定要来找我哟,一定哟。”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洪橘点点头。
洪橘望着小蓉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一个老伯催她:“妹儿也,买板栗哟。”洪橘不好意思地朝老伯笑了笑,抓了两把板栗放进枰盘里……
晚上洪橘到小蓉的租房去,两人正亲热地说着话,门外传来叫小蓉的声音。开门一看,是隔壁的付阿姨脚摔伤了,让扁担背回来。小蓉赶紧从阿姨的包里掏钥匙开门,几个人把阿姨搀扶到沙发上坐好。
打发了扁担,小蓉提起阿姨的裤脚,脚背都肿了,小蓉赶紧要去烧热水。洪橘说:“不能用热水,先用冷敷,效果会好一点,明天再用热水敷。”
给阿姨敷好凉毛巾,付阿姨痛得轻一点儿了,才问:“小蓉,她就是你那个同学呀?”小蓉笑着,存头,洪橘也笑阿姨,您怎么知道我是她同学?”
“咳,小蓉一天到晚都在念叨你,没念十遍也念了八遍,怎么不晓得噻。你是桃花村人?当年我们班上的同学三分之二都在那里插队落户。好多年没去过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啥样子了,有时还梦见桃花村儿呢。唉,毕竟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呀,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阿姨,桃花村现在还不是很富,还有日子过得差的人家,但桃花村人还是会欢迎阿姨回去的。”洪橘真心实意地说。
阿姨很高兴:“以后有机会还真想回去看看呢。”想了想,“哎,小蓉,这两天不方便下楼,要不你让你同学帮我照顾几天生意吧。”
小蓉说:“你就关门嘛,正好歇两天养伤,再说洪橘她各人还有生意要忙呢。”“唉,小蓉呀,各行有各行的难处,开干洗店顾客就图个方便,关两天门,顾客还不闹翻天?帮个忙,要得不?”阿姨求助地望着洪橘。
洪橘爽快地说:“小蓉,阿姨信得过我,我就先帮两天忙吧,要不阿姨这样子下楼好恼火哟。”
“行,你都答应了,我何苦做恶人噻。再说你们还真有缘哈,都喝了桃花河的水嘛。”小蓉开玩笑的几句话,把三个人都说笑了。付阿姨当即交代一些事项,洪橘就把干洗店的钥匙接过来,说:“阿姨要不嫌烦,我今晚就给您搭伴,好关照阿姨上床下床的。”
阿姨感激地说好好,我正巴不得你留下来呢。小蓉,今晚洪橘就住我这儿啦。唉,晚饭吃点儿啥?”
小蓉问:“您想吃啥?”
“面条就行,我呀,山珍海味没那福气。”又笑说,“没得福气,今晚倒能吃个现成,两个巧手妹子在,还能让阿姨我委屈?”
洪橘把冷毛巾拿开:“你们歇会儿,我来吧。”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就端出三碗榨菜肉丝面。阿姨一边吃一边夸好手艺,小蓉说人家正经八百刚从当官儿的家里辞了保姆出来的,下厨还不是小菜一碟?”
“怪说不得这么麻利。”
两天忙帮下来,洪橘心里又开了一扇窗户。阿姨的脚每晚在洪橘用药酒的按摩下,青巾消失了,可以勉强下地了,洪橘交还钥匙时,阿姨感激不尽。洪橘说阿姨,莫拿我当外人,以后有啥事儿只要我能做的,阿姨说一声就行。”
前几天,洪橘去附近租了一个廉价的单间房,在背街的二楼,只有一扇小窗户,光线很暗,这里租房的几乎都是打工仔,卫生间公用。洪橘把寄放在汪姨家里的行李搬来,收拾停当,已到中午。急急忙忙赶去小蓉的菜摊帮忙,小蓉正伸长脖子张望,今天小蓉菜摊的生意好,两人没顾上吃中饭,直到傍晚才收摊。
第二天凌晨三点钟,小蓉来敲洪橘的门,洪橘赶紧爬起来,收拾停当就跟小蓉拖着一辆板车出门了。
两人在空荡、冷清的街上走,农民菜送到码头发市场,她们是去水码头批发蔬菜。
只见外面一幢幢高楼黑洞?同的,城里人还在睡觉,除了环卫工人、巡警,就是这些做菜生意的才起得这么早,挣的真是几个辛苦钱、血汗钱啊!
刚到码头,板车还没停稳,小蓉就用高八度的嗓音喊上了:“快,洪橘,那一挑鲜藕。”洪橘赶紧上去,但是同时有几个菜贩子抢上前,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那块头,那经验,洪橘根本没戏,结果一挑藕没有抓住,反倒被人踩肿了脚,痛得一病一病地。
洪橘不好意思地对小蓉笑笑,小蓉安慰说没得啥子,才开头嘛,以后就好了,记住,要胆大脸厚嗓高。”
正说时又来了一车黄秧白菜,小蓉一步抢上去,高喉大嗓唱出来:“黄老板,这车白菜老娘号上了。”跟着就是谈价钱,三下五去二,妥了,就大声呼叫扁担卸车。
她让洪橘照看着,又到前边去号菜去了,一会儿又号来一车鲜藕,一会儿又号来几筐红苕。天亮,菜农回家了,那些城里的小菜贩就开始从小蓉的手里转手批发这几车菜,一会儿就发完了三车菜,算完账就让洪橘守摊,自去帮男朋友的鲜鱼档生意去了,直到很晚才回来。这时那边上的面馆送了两碗面来,两人就呼啦啦地吃面,吃完交钱,收碗。别的摊也大都如此。
晚上小蓉说今晚我陪你,洪橘说求之不得。她一边煮红苕稀饭,一边淘洗从摊上捡来的剩菜。小蓉和洪橘商量,说还有一个星期自己要嫁人了,这嫁人得耽误好几天,嫁了人老公不会再让她这么辛苦,两个人一起经营鱼档生意,如果洪橘吃得下来苦,她就把这个菜档生意转让给她。洪橘听了感激她,既想做,又怕做不好,小蓉说变了黄鳝还怕钻烂泥巴,变了泥鳅还怕浑水呛?”商量明天就让洪橘独当一面,洪橘咬咬牙应承下来。
这一早小蓉径直到鱼档去了,留下洪橘拉着板车去码头,等菜的空当她就喊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扁担,说:“大哥我也是乡下来的,跟你们一样,村里穷,家里也穷,等会儿菜船来了,还请两位大哥真心相帮。”两位大哥听了满口答应帮她号菜。
菜船来了,今天的菜真多,洪橘心里暗自高兴,刚想上前,却被几个彪形大汉抢上前去问都不问来一挑号一挑来两担号一双根本没有洪橘的份儿。洪橘正不知所措,只见那几个大汉闹起来,直吓得路人赶紧躲避。洪橘躲避不及,被那黑大汉一掌扇到路边,顿时鼻血出来了,左臂像断了般钻心疼。那两个扁担赶紧扶起她,坐到自己的板车上。
那黑大汉又蛮横地戳上前来问她认不认得他,她痛得冷汗直冒,但咬牙擦擦鼻血说: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现在算认识了。那大汉定了定,这时旁边一些人打圆场,说一个妹儿又是才来的,放一马做个好事算了。正在这节骨眼上,市场管理处的来了,那个主任不去训闹事的,却来训洪橘,旁边一路来的年轻人提醒说:头儿,这个就是汪主任打电话让关照的那个亲戚。只这轻轻一句,那个“头儿”就改马脸成了圆圆的笑脸,并问洪橘伤得重不重,要不要上医院,洪橘冷冷地说不用上医院,谢了,然后站起来对围观的人大声招呼。
“大哥、嫂子们,散了吧,各人忙各人的生意,今天洪橘算是见过大家了,给大伙行个报个到,以后全仗大家伙关照了。”这响亮一句,人群立马散去了。
洪橘这一天没号到菜,拖着个空板车回到市场摊位上,也不去别人那里批发菜,只雇下那去叫管理人员的扁担大哥守摊,一个人去医院看手臂了。到了医院,说没得大碍,但要关节复位,再包扎几天就好了,于是就吊着绷带回来,顺便走到面店给煮面的大姐说来碗阳春面,一会儿请大姐给守摊的扁担大哥也送一碗去。算好账,临走时给老板说,大姐以后每天按时送两碗面过来,老板点头应承。
手臂吊着雪白绷带的洪橘回到摊位上,菜市里一上午又闹又忙,到了下午生意淡下来,人们开始注意到洪橘那脖子吊着的刺眼的绷带,有的表示同情,有的暗笑,但洪橘照单全收,脸上看不见一丝风云。这一天,洪橘卖光了小蓉摊子里所有的存菜,只要见钱就出货,很早便收摊了。叮嘱受雇的大哥明天早点来,便各自回去。
第二天早上三点多洪橘和大哥来至U第一位置号菜,人们看见她,也不打招呼,倒是她点头微笑,算是招呼过了。那大汉也来了,看看洪橘,洪橘正看着他,点点头,道一声:“大哥,早啊?”那大汉不习惯地在嘴里嘟脓了两声:“嗯、嗯、早。”就这样,这一天,洪橘花光血本号了五六车菜,直欢喜得那些帮她御车的扁担兄弟暗地里直夸她嘿,这个女娃子,个儿小,胆量可不小,气量更不小啊,没看出来,没看出来。
从这天起洪橘的菜贩生意算是正式上路了。晚上秀玲打电话说郭涛请她吃饭,想认识她,虽说很累很乏,还是去了。
郭涛本来是请两姐妹到“心连心广场”吃本城出了名的烤鱼,洪橘正上火,说好久没吃面了,有点想吃炸酱面。
到了“巷子深炸酱面店”,两人迎上前来,看洪橘吊着绷带,秀玲脸色都变了,问了情况才安下心来。
洪橘坐下:“哟,炸酱面可是高峡县的一大美食,没想到城里的大帅哥也爱吃呀,可不可以给我们介绍介绍?”
郭涛也很爽快好,今天就给你们两姐妹说说这高峡县一大美食一炸酱面。”清清嗓子,说开了:
“你们晓不晓得世界上的面条有多少种?不晓得吧。说实话,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吃过好多地方的面条,我要说句老实话,我最爱吃的,还是家乡高峡县的面条。这一点,我问过许多本地人,问过许多在本地经商、居住的外地人,没有一个不说我们高峡县的炸酱面好吃。”
两姐妹相视一笑,郭涛说:“你们两个莫笑,听我往下说哈。”
“高峡县面条历史悠久,品种繁多,绝不是虚言。面条本有干湿之分,我要说的是刚从面店送来的湿面。有宽面、窄面、龙须面之分,我要说的是细如原绳的面条。从烹煮方法还可分热面、凉面、炒面,我要说的是热面。根据面上配菜,可分荤面、素面。素的有鸡蛋番茄面、酸菜葱花面、韭菜鸡蛋面、榨菜豆干丝面、黄花银芽面。荤的有红烧肥肠面、红烧牛肉面、腰花面、猪肝面、鸡杂面、酸菜肉丝面、韭黄丝面……”
秀玲调皮地吐吐舌头,郭涛瞪了她一眼,洪橘拍拍她的手,要她耐心地听。
“你们看,细心的老板在条形桌上放了两把青花小瓷壶,一高一矮。”郭涛指指桌上。
秀玲会心一笑哦,这就叫“高醋矮酱油”噻,大人细娃都晓得。”
郭涛说:“你再看老板娘在餐桌上摆上两个白色的小瓷碟一碟是油红发亮的油辣子,里面有香喷喷的白芝麻;一碟是喷喷香的高峡县另一特产一盐菜末,任由顾客心愿享用。”
秀玲点头说:“这个老板娘好细心,好会做生意哟。”
郭涛挥挥手,继续说:“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润滋滋的面上,盖了一层油红鲜香的肥肠,再加一把香菜末,顿时食欲大开。汤清,面条柔韧筋道,各种鲜美的配菜,经过特殊烹制而成,或油红、或雪白、或翠绿……那个诱人的色、香、味,馋得你顾不了淑女风范,赶紧下筷子吧,吃一口,哟,那个鲜啊,简直是“岔街子的鱼一不摆了”。”
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上来。秀玲掩嘴偷笑。
郭涛笑笑莫着急嘛,慢慢说起来噻。热面中,最能体现老板手艺和特色的,也是顾客最爱吃的,要算炸酱面了。这炸酱面巧就巧在炸酱的特殊制作上,几乎是一家一个风味,绝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家炸酱,尽管同是“高峡炸酱”,尽管材料大同小异,高峡县人的心灵手巧,高峡县饮食的独特和诱人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洪橘好奇地问:“那我们的炸酱跟京的京酱有啥子区别?”
郭涛回答高峡县炸酱沿袭川菜风味儿,与方京酱的制作差不多,一个是京味略带甜,一个是味带着咸鲜抑或麻辣。”
“哎,美食家,听你说得这么好,你会做炸酱面吗?”秀玲问。
“当然会呀,你以为美食家的名头是浪来的?”郭涛信心满满。
“我哪敢说你,我是说你会做的话,以后吃炸酱面就不用到面店了,嘿嘿,捡个大便宜。”
“好哇,你,怎么老打岔?”郭涛作势要打秀玲,秀玲吓得举起双手喊:“美食家,请继续,请继续,我保证不再打岔。”
郭涛又继续说道:“高峡县炸酱制作程序大致如此:油在锅中烧热,然后下拌了盐味儿的猪肉末,豆瓣酱、花生末……老板可根据顾客喜好和自己的心得,制成麻辣酱或咸鲜酱,锅铲要不停地搅动,文火慢慢熬,要耐心地熬上几个小时,一锅炸酱才算炮制成功,其间火候的掌握,配料和调味品的增减比例法无定法,全凭师傅的悟性和感觉。”
“滚汤中捞一碗热面,不加汤,另备一小碗清汤,舀一勺炸酱浇在面上,吃时,把晶莹红亮极具诱人色泽的炸酱末拌匀在面条上不管你是减肥的姑娘,还是雍容华贵的太太,也会贪吃的。唉,这勾人的高峡炸酱面哟。”郭涛不禁啧啧有声,“哎,你们晓不晓得?如今,莫说外地客人,就连外国游客也喜欢我们的炸酱面呢。”
“唉,祖祖辈辈生活在高峡县,我都活了二十多年,也没听人这么仔细讲过家乡的美食。今天我算是开眼了,真正长了见识,感谢帅哥哟。”洪橘连连感叹。
清汤上来了,炸酱面上来了,香气四溢。秀玲抓起筷子赶紧吃了一口:“嗯,真香。姐,赶紧吃啊。”
郭涛举起汤碗真诚地说洪橘姐,我听秀玲说过你们的经历,刚才又听了受伤的事,说真的,我很佩服你,来,敬你,表示我的诚意。”洪橘慌慌地站起来,端了汤碗,机械地和郭涛碰了碰。刚放下,秀玲又笑嘻嘻地举碗敬她,洪橘佯装生气好啊,你们两个合伙儿来欺负大姐呀!”
“哪里,我代表我,他代表他,是真心敬你嘛。”秀玲撒娇。
“好嘛,有啥事,快快请讲,本大姐现在累得慌,多早就要上床睡觉,天不亮就得起床。”
“好,我来说。大姐,我们想结婚。”
“结呀,天大的喜事呀,我举双手赞成,啥时候?”
“不晓得?”
“啥意思?”
“妈不同意,说她是乡下妹儿?”
“乡下妹儿不是女人吗?真是没得见识,要我做啥?”
“好,干脆,直爽,要你去做我妈的工作,她认识你。”
“哪个?
“冉阿姨。”郭涛说完,洪橘呆了,但她马上明白这件事不会多么困难,她听汪姨说起过,她太了解冉阿姨的心事了,便一口应承下来,末了问:“到时怎么感谢我?”
郭涛也爽快地说:“条件由你提。”
洪橘说好,我就代表蒲秀玲娘家人提一条要求,如果不愿让莫芬芳走,就让蒲秀玲走人,单独立门户,各人学做老板,郭涛必须扶持,至于我们姐妹俩商议的事,只要合情合理,郭涛应理解支持,行吗!
郭涛想了想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大力支持。”
“项目是啥?”洪橘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