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碧轩阁内宫人们统统被遣散下去,只留下长影和重华在旁,就连一向跟在君凤珏身边的王公公也无幸在御前伺候。君凤珏和君双叶正对弈,二人喜好清静,君双叶时常进宫来与他下棋,倒并非君凤珏宣召,只是他寻不到对手无奈才自个儿眼巴巴的来了。
棋局凶险,一旁伺候的两人着实看不懂,对弈之人心思深沉,步步谨慎,谁都知晓落子无悔,不谨慎些便是满盘皆输。
“皇兄昨日去过四王府了?今儿还让重华送了些补药过去,据说气息奄奄,连牀都下不了。”思及君霁云,君双叶便忍不住轻摇头。
君霁云是先皇莲妃之子,自小身子骨便差,莲妃死后过继给皇后如今的皇太后,皇太后碍于先皇一直悉心照料,如今长成人太医却说君霁云已是病入膏肓,没多少光景了。
“四弟到底也是个苦命之人,依母后之意欲为他择一位王妃,还嘱咐若是四弟身子骨撑不到大婚纵是冥婚也得办,朕也得按母后之意办事。”
“冥婚?”君双叶的身子向后靠了靠,微微挑眉,心中不免一番思量。君氏皇朝几百年都从未有哪位皇家子弟办过冥婚,母后此举无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皇兄可有人选?是哪家小姐?”
“人选倒是有一个,朕派人暗中为此人把过脉,虽看起来身子骨健康却与四弟一般无二,不过奇怪的是此人体内似有一种力量被抑制着。”君凤珏抬眸看向君双叶的目光稍显怪异,却迟迟不肯说出此人究竟是何人。
一子落,君凤珏话锋一转,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会想到买下洛家宅子?你可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
“哦?皇兄如何知道?”君双叶着紫色华服盘腿坐着,敞着怀露出白皙的肌肤,墨色长发随意散落,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微微挑眉,偏是这简单的动作便足以魅惑众生。“还记得皇兄与这洛绮云曾经……”
“多年前的事情,不提也罢。昨日出宫去城西桃林赏花,正巧遇见了她,倒是成了个可爱的女子,听闻家中负债累累便心想买下她家宅子帮帮这小女子,却不想有人抢先了。”君凤珏端起茶杯缓缓慢慢送到嘴边品茗一口又放下,一系列动作优雅至极,等着他下一步棋继续道,“问及姓名之时,因不便暴露身份便借了你的名字一用。”
“皇兄如此也并非头一次了,也不知皇兄究竟在外为臣弟惹了多少桃花债。”思及洛绮云,唇边的笑意更浓了,竟一个不小心随意落了一子。
“将。”君凤珏立即走棋,不给他丝毫反悔的机会。
一步错,满盘皆输。
“今日你总是心不在焉。”
“是皇兄棋艺见长,臣弟自愧不如,也罢,待我回去好生钻研,改日来寻皇兄杀个痛快。”话毕,起身大步离去。
君凤珏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斜靠着王座把玩指尖上的扳指不禁暗想。洛绮云虽说可爱,但长的着实在太过丰盈,应当还入不了小叶的眼。不过此女人身上一定隐藏着某些秘密有待发掘。
翌日清晨,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素来从不肯踏入偏院半步的陆夫人今早竟独自前往。果然不出所料的撞见了哑巴六夫人正在院中练武,招式的厉害就连她这只懂管账的妇道人家也能看出几分。
六夫人察觉有人前来连忙收手,陆夫人假装未曾看见一脸笑容的进去。六夫人紧走几步上前微微俯身,她生的端庄,眉眼如画,纵是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也依旧风韵犹存,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惹人怜,也难怪陆老爷就算从不碰她也仍旧将其视若珍宝。
“妹妹何须多礼?姐姐帮着老爷打理家事也未能有空来看望妹妹,妹妹在此日子可还好?下人们没偷懒疏于照顾你吧?”陆夫人浅笑盈盈将她扶起,眼中的关切恰到好处,反更显得真实,可她微微低下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也没能逃过六夫人的眼睛。
六夫人嘴角噙着笑意,摇了摇头,心中却不免怀疑,她素来以身子虚弱为由深居简出,方才晨起练武乃是趁下人不在之时活动活动筋骨,也不知大夫人究竟看见了没有。
走神这光景,只见陆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劲颇大,深邃的目光静若死水。此时院落里并无下人,她也无须再继续伪装。相对于大夫人,她倒更愿意当个小妾,不需随时顾忌身为当家主母的气度,这虚伪的模样她早就受够了!
六夫人潜意识的要反抗,正要动手之际念头忽的一转,她隐忍多年岂能功亏一篑?微微蹙眉,美眸泛起委屈,果真是我见犹怜。只听得陆夫人阴冷的话语从耳旁传来,似毒一般在心上蔓延开来。
“妹妹,昨个儿去看我侄女怎的也不告知姐姐一声?我那侄女毛毛躁躁不成体统,可有惹恼妹妹?”
陆夫人话音越说越诡异,步步紧逼,竟一下将六夫人逼得无路可退,坐在石阶上瞪大了美眸看向她,陆夫人眸色微转泛起冰冷,“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何需继续委屈自个儿?整整十五年未曾开口可是连如何说话都忘记了?”
六夫人不是哑巴从她假装可怜被老爷收回来起她便知晓,她洛香兰看人向来准,而这一次也绝对不例外。六夫人垂下眼帘掩饰其中的惊愕,她的伪装天衣无缝就连陆老爷也被瞒了十五年,她究竟从何知晓?
“你就是洛绮云的亲娘吧?从她记事起你便时常偷偷出府假借芸娘之名与她相见,护犊之情更甚我大嫂。后来又用药物尘封她八岁之前所有的记忆,这究竟是为何?你骗得了所有人但唯独瞒不过我。”陆夫人放开她,宽大的云纹水袖轻抚,傲然屹立,“我知道她的身世是惊天秘密,为了我的命我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可你的身份倒真是耐人寻味。”
六夫人坐在石阶上低下头久久沉思,眸泛冷光,她的确小瞧了这位大夫人,其精明程度更甚于陆老爷。素手紧握成拳,却依旧未曾开口,直到陆夫人甩袖离去。
朱唇翻动,多年未曾开口嗓子略有些不适应,声音稍显沙哑,“天下母亲……又有何人能弃子女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