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儿……小姐……”,尧风和风雨同时惊叫,扶住我不停后退的身体。
“风雷。”我指着风雷的方向对尧风说,可才说了两个字,就痛得不行。
很痛很痛,但灵识还是很清楚的,又陆续听到几声低吟,我知道又有人受了伤。
尧风抱着我,他手上沾了很多血,好像是我的。
我想告诉他我疼,可是他脸上气急而青黑的表情,让我说不出口,猩红的双眼,里面似乎燃烧起了一团火,像是随时都会爆发,而那火焰深处,是无尽的悲伤,悲伤堆积的火焰,让我鼻头发酸。
“不疼,不严重。”我轻抚他眉安慰他。
“诗儿……”,他看着我,眼中的那团火焰随着这声呼喊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内疚、自责、心痛的眼神。
眼泪就那么从他复杂的眼中流下来,只一滴,从左眼中滑落,伴随着月光的清辉坠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第一次有男人为我流泪。
心里触动,越发觉得疼痛难忍。
“对不起。”忽然耳边传来风雾的声音,话音刚落,几道迅捷的点穴手法已然落在我胸前伤处。
点穴止血,尧风看着风雾的举动,在他们的疾呼声中清醒。
他自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揭开瓶盖,一阵好闻的香气冲进鼻间,喂了我几颗药,瞬间便觉体内清凉。
看来这就是熟称的灵丹妙药。
所有人停止了打斗,北面黑压压的一群人,中间那身明黄和银白的两人格外引人注目。
我躺在尧风怀里,只感觉气氛无比紧张,周边只余几人沉闷而粗重的喘气声。
“谁受伤了?”我问得艰难,扯着伤口疼痛难忍。
“别说话,有我处理。”风王吻了吻我的眉心,轻柔的唇瓣似甘露安抚了我,疼痛的地方如上了灵药,忽然不疼了,我深深的看着他,他已经回复了平淡而温和的脸色,我却知道,这是他的面具,一张世人见惯了的温和的面具。如此对比,我倒是觉得他刚刚愤怒的时候,是那么真实。
也许每个人都有两面,一面是人们所熟悉的,只有自己熟悉的另一面一直隐藏在某个深处,只有特定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风王的两面我都看到了,那我自己的呢,我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两面?
天空黑沉,淡淡的星光星星点点的撒在黑色盔甲的将士身上,越发显得黑的深沉;撒在不远处那两道冷凝的人身上,越发显得肃穆幽深;撒在他们几个惨白的脸上,越发孤独凄迷。
正想着,突然离地。
尧风抱着我疾走,后面是一片呼喊声:“主子,王爷……”。
我想问这是要去哪,但是颠簸得伤口痛的我银牙紧咬,喘不过气来。
“我们要赶紧找大夫。”似乎听到他这么说。
忽然他停了下来,有几个御林军将士将我们及随后追上来的风雷他们团团围住,进退不得。
“夜诗雅,你答应过朕三件事,如今尚余两件,第二件事,朕要你跟朕回宫。”隔空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称“朕”,听着有那么点不习惯,不过他说的那三件事让我直皱眉。
“皇兄,其他稍后再说,我现在要带她去看大夫。”尧风说。
随即传来一声冷哼,“风弟,你以为如今的你还有这自由?”
“来人,将风王拿下。”
一声令下,一群人团团将我们围住,为首的正是银白色盔甲的宇王。
我心知我们是逃不掉了,心里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似放松似参透。早已设想过的后果,不过是一死而已。
尧风停下脚步,双手紧握,我感觉到他双臂之间的力量,他艰难而急切地说:“皇兄,既然落入你手,我也不想反抗,只是诗儿伤的厉害,我必须先给她找大夫医治。”
“拿下。”
“我既然选择这么做,早已是将这条命置之度外,皇兄,你一定要逼我吗?就算拼着鱼死网破我也要她安然无恙。”风王大吼着,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
尧泽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阴寒密布。
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仿佛一根拉紧的琴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宇王懒懒的开口了:“四哥,众目睽睽之下你带走了皇上的妃子,如今还求着皇上救她,你将皇室的颜面丢之殆尽,你犯的可是死罪。如果我是你,一定求皇上念在手足之情饶恕你的罪过。”
我狠狠的瞪了一眼宇王,他这一番话,将我们的罪名坐实了不说,还直接判了我们死罪,甚至提醒皇上,风王不顾手足之情。
果然,皇上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尧风依然温和的表情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不过他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此刻的沉重心情。
“臣弟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只恳请皇兄救救她。”
没有人说话,尧风沉重的声音消散在浓重的空气里。
忽然身上感觉震了一下,伴随着风雷他们的惊呼,听到他咬牙,一字一顿的说:“求、你!”
他是跪着的,我感觉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用求这个字,这个叱咤北宴的王爷,万千闺楼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谁也想不到他会有求人的姿态,更是以如今这般低微的姿态。
心里难受极了,但我知道,其实最难受的不是我,是他。
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跪下来,才能说出那两个字。
泪湿成行。
“风弟,朕已给了你机会,可是你输了,成王败寇,从此以后你不得踏出皇城一步。夜诗雅我可以救她,但只能以我妃子的身份救她,你考虑清楚是救还是不救。”
尧泽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我心中,虽然设想过没逃掉后的结果,但真正面临的和他分开的时候,心中的那份疼痛无法言语。
尧泽何其残忍,一边是我的性命,一边是他的爱情,让风王亲自做决定,二选一。岂不是让他亲手挖了自己的血肉。
生命和爱情,为什么不能两全?
为什么啊,他们是亲兄弟。
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自己的兄弟。
闭上了双眼,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流出,不用想都知道,风王一定会保我生命。
心里一片苦涩,那种苦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从心房开始,直到浸入每滴血液,然后全身都苦。
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我不怕死,但我怕死了以后再不能看到他,再不能那样思念他,不能再把他放在我心里深处。
我没有勇气开口说:“不能同生,但愿同死。”
死需要勇气,但连死都不怕又为什么要怕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预谋未来,活着才能想他。
也许活着很艰辛,但活着比什么都好。
可是我依然要告诉他,虽然活着好,但如果是死,我也愿意和他一起。
张开嘴,艰难的开口道:“风哥哥,如果要死,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是幸福的。”
尧风睁大了眼珠,瞬时发出晶亮的光芒:“诗儿,你记起来了?”
我摇摇头,知他是误会了。
他眼里的光暗了又亮了,对我温柔一笑,用手轻抚我的发。
“救她。”风王轻吐了两个字,声音轻得都快飘进了风里,随风而化。
但尧泽听到了。
他冷冷的下令:“拿下。”眼神比先前还要冷冽得多,似乎要将整个大地都冰冻。
风王将我交到风雨怀里
一队御林军跑了过来,风雾扶着风雷,集合过来的风电和风雨与御林军僵持着,眼看又要有一起激战。
风王勒令他们退后,几人眼睁睁的看着风王甩了甩衣袖,然后双手被缚。
“皇兄,愿赌服输,你快救人吧。”他微仰着头说得潇洒,迎着月亮的光晕,我看到他眼角流下的一道长长的水晶光芒。
“御医,救人。”
尧泽下了命令后,我被御医捣腾了很久,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余下那片清辉的月光下那道单薄的微仰的身影和那滴灼眼的光亮。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想起这个夜晚,心里总是不免一阵悲凉。
再多的幸福也掩盖不此时心中的伤痛。
因为有些伤,一旦开始了,就在心里流了血,结了痂,成了疤。
也许因为痛苦,所以开心的时候才更显得幸福,但也因为开心,所以在幸福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去。
人生就是痛苦、开心、幸福交织着的。
所以我们更应该从痛苦中学会忘记,从开心中学会感受,从幸福中学会珍惜。
再次醒来,我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宫殿,睁开眼帘,看见青衣的时候,心内一暖。
被打入冷宫之后,身边只有青衣一人,半夏他们都被遣送去了别的地方,福田、福玉还留在泽瑞宫。
这是皇宫靠掖庭湖边最荒芜的一个地方,时不时的会听到尖叫声、敲盆打闹声,因为这里住着历代皇帝以来犯过罪的妃子,他们或疯癫或老去,我曾大晚上的看到一白发苍苍的女人跳进了掖庭湖。
湖水叮咚的声音清脆刺耳,也刺激了我的心脏,于是又躺了数日。
转眼之间,在这里已经住了数月,夏日清凉的风和院外人高的杂草将尘世的喧嚣阻隔在了掖庭湖的那端。
我和青衣在这里过着简单的日子,只是饭是馊的,被褥是冷的,起初那些时候吃了不少苦,老是身体受不了寒冷而病在床上。
幸好如焉隔一段时间会偷偷来一趟冷宫,给我们送点吃点,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每月会有御医定时过来诊治,心里越发感激她,替我考虑得周到,发誓一定要对她好。
我记得那晚回宫时,他用狠戾地语气对我说:“背叛朕的女人,朕不会轻易放过。”于是我做好了迎接惨痛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