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雅,把这些都洗了。”身着胡青色宫女装的女子将手上一抱衣服丢在我面前。我记得别人好像叫她阮欣,通常说话很大声。而且总自诩她是浣衣局最有资历的宫女,所以老指使我干这干那。只要掌管浣衣局姑姑琼央不在,她就会偷懒,将她的活分派给其他的宫女。今儿琼央前脚刚走,她便将衣服塞了过来。
我皱了皱眉,拿眼看了一下那堆衣服,颜色鲜艳,针织细密,质地上乘,分明是妃嫔们的服饰。
一般妃嫔的服饰都是由阮欣带队的人专门清洗,工序复杂。而我这种刚来不久的宫女,是没有权利洗那些衣服的。
不知道阮欣这是何意,平时丢给我宫女太监的衣服,我也就洗了,可这次……让我犯了难。不想跟她起冲突,她在这边人多势众,但如果这次接了,要是让人告发,那可是要吃罪的。
“欣姐,这些衣服我来洗就好了。”正在我踌躇之际,半梦甩着双手走了过来,笑呵呵的对阮欣说道。
只听阮欣冷哼一声,嘲讽道:“小菊,你以为你到外头走一遭,伺候过了娘娘,身价就不一样了,还不是一样回到这里做你下贱的宫女,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小菊,咀嚼着这个名字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我给半梦取名前她的名字。
原来她对宫女的定义就是下贱,不知道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有想到她自己也是宫女。
原来做宫女这么不容易。
我看着半梦的脸瞬间红透,低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不是我不想洗,我是怕被人看到,传了出去,我挨罚事小,连累了你,让你在主子面前失面子事大。”我忍住心头的厌恶对阮欣说。
“谁敢传出去?”她大声问,还对着半梦追问:“你敢?”
半梦急忙摇头。
她眼神扫视的地方,一片摇头声。
见此情景,我叹了口气,看来这些人都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已久,不敢反抗。
“不许帮她,否则……”,阮欣对半梦喝道,丢下这句话然后离开。
“娘娘……”,半梦泪水弯弯的看着我。
我勉强朝她笑了笑,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这里生存的。“别再那样叫我,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喊我名字吧。”
她为难的看着我,“您曾经是我的主子,以后也是我的主子,我怎么可以直接喊名字,那是大不敬,还是叫主子吧。”
我抿嘴一笑,同样都是宫女了,还有什么大不敬的。感怀于她的忠贞,于是想了一想,对她说:“主子就别叫了,免得招来不必要的事端,既然你不习惯叫名字,那就喊我诗儿姐吧。”
她破涕为笑,拍着手掌,高兴的样子,直笑弯了眉眼。
还有这样容易满足的孩子,这样简单的一个称呼都能让她快乐。
看着那欢笑的样子,我也禁不住在心里笑了。
拒绝半梦的帮忙,可不能连累这个善良的小姑娘。虽看过他们清洗这些衣物的工序,自己来做时,还是不免觉得复杂。
首先要将衣物按颜色、质地、里衣、外衫等分类,不同质地的衣衫用不同的方法浆洗。然后漂洁、熨烫、熏香等分工完成。
日影西斜,落日的余辉洒在大缸的水里,折射出一道柔和的光线,刺进我眼里。撇开视线,看着手上这些衣服,心里估摸着肯定是吃不成晚饭了。
“参见玉昭仪!”忽然身边的人都跪了下去。
顺着她们跪拜的方向,视线落在一袭耀眼的红衣上,那大红的颜色鲜艳如血。薄薄的衣衫下丰姿尽显,腰若流素,细腿纤长。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艳冶柔媚。那双丹凤三角眼无时无刻不流露出媚人的风情。她并非皇后,却敢着如此鲜艳的红色,看来她很得宠。
这位昭仪我从未见过,只怕是这几个月才进宫的。
果然耳边传来半梦的解释,“玉昭仪是南唐国的公主,皇上万寿节刚封的,很得宠。”
思绪回到一个月前的万寿节,那时候璀璨的烟花、动人的灯火将整个天空照的透亮,我和李逸坐在简陋的屋顶上看着淡薄的星光,想象着大殿之上的情景。
必定是群臣欢舞,觥筹交错。
大陆四大国家以及临边小国都派了人来为皇上祝贺,皇后筹备的万寿节空前欢腾。就是冷宫,那一天也给我们上了荤菜。
那晚如焉献舞,被发现怀有身孕,直接晋级为贵妃。
那晚晚宴结束后,婉淑仪过来了,递给我一个盒子,是一把软剑,做为我的生辰礼物。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天不仅仅是皇上的天辰,也是我的生辰。
我记得那天婉淑仪不太高兴,只听她说皇上把君薇公主赐给了风王,让他们择日完婚。
我脑袋一懵,她后来还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第二天居然忘了那晚的记忆。直到此刻才想起来。
原来那人……
“诗儿姐,诗儿姐……”,半梦将我的思绪拉回。
玉昭仪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身边的人也都幸灾乐祸的看着我,我错过了什么?
玉昭仪走后,空气中还留有余香,我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女子,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不舍错过视线。
“诗儿姐,你真幸运,居然得到了玉昭仪的喜欢,以后他们可不敢再欺负你了。”半梦孩子气的拉着我的手又跳又笑。
“怎么说?”
“你没听到玉昭仪刚才说了,她那件衣衫上破了个口子,只要你能把它掩盖起来,就把你调去她宫里。我们这里是宫里最累的地方,像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恭喜诗儿姐。”
“那你上次怎么去的泽瑞宫?”
“你还不知道吧?”她神秘兮兮的拉着我低声耳语,“我们的琼央姑姑和太监总管李公公熟,所以上次就把我推荐了上去。”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这种情况确实算比较难得,看其他浣衣宫女看我的羡慕、嫉妒的眼神就得到了证实。
提起了那个红色的衣衫看了看,是衣摆处有一道长约一寸的口子,这件衣衫是上等丝绸质地,倒是可以用锈技来掩盖这个破了的地方,不过就我那绣工,我还是不做他想了。
“还是你来绣吧,这样你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我对半梦说。
她满脸错愕的看着我,“为什么?”
我谄笑,“我不会刺绣。”
“啊……”,她满脸诧异的看着我。
我被看得都不好意思了,记忆中我确实不会刺绣,看着布料也想不出方法。难道这个世上女子各个都会刺绣吗?
“没事,我会,我帮你。”她收回吃惊的表情,安慰我说。
“好,那就交给你了。”我将衣衫递给她。
她愣在那儿,傻傻的看着我,一脸通红,“我不是,我不是……”,语音不清不楚。
“不是什么?”我好耐心的问。
“我不是要抢你的功劳,诗儿姐,我只是帮你绣好。”她急切的解释。
原来她是担心我误会了,傻孩子。
“当然算你的功劳,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不要”,说着又开始流眼泪。
这孩子还真是水做的不成。
“为什么?”
“你离开,我已经习惯这里了,我的手不会痛。”她说着眼泪扑簌扑簌落下。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手指粗糙,骨节变大,指腹处布满新茧,手上大小伤痕错综复杂。
忽然理解了她的想法,倍觉感动。
浣衣局虽然是最累的地方,但还不算消息闭塞。宫女们偶尔闲聊下,我倒是了解了一些江南的进展。
皇上派去的太医死了一个,据说是得瘟疫,现在整个南阳城实行了封闭,里面瘟疫肆虐,死了很多人。
城里的信息传不出,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
只知道死了很多人。
大家纷纷猜测,很有可能到时候南阳会变成一座空城,因为这一次的瘟疫实在厉害。
记得那时候我给皇上写了治水方案,如果按照那个方案去做,没道理会有如此沉重的后果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深深的担忧,有时候做梦,梦到尧风弱不禁风的站在那里,朝我伸出手,双眼空洞,放佛千万言语留在心里说不出口。然后就直直的倒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半夜自睡梦中醒来,吓出来一身冷汗。
心要跳出了体内,久久翻腾,不能平静。
总是想起那双手,那双眼,然后睁着眼到天亮。
半梦的绣工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原来她是刺绣世家出身,只因后来家族败落就进了宫。
在向琼央姑姑打听了玉昭仪喜好之后,我和半梦挑灯赶工,制作了一条绣着红色茶花的裙摆,让半梦将破了的地方用与茶花同色系的丝线缝合起来后,将那截裙摆绣上了衣裙上,给那妖艳的色彩添加了一丝温柔和优雅。
算是比较大胆的创新,不知道玉昭仪是否会让她满意。
揉了揉眼睛,天就要亮了,我也快到睡眠时间。
打发半梦去休息后,给衣饰熏香,然后整理装盒,搞定完最后一步,累得不行。想着明天送出去之后就完成了,于是安心的闭眼,陷入沉睡。
(这两天家里断网,没有更新,不好意思啊,谢谢来支持我的朋友们,祝福你们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