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床上,受伤的地方如火烧般热辣刺痛,让我直冒冷汗。
这一刻,我无比庆幸自己一到白天就会昏睡,只盼着时间快点到来。
好人不好做,下次可不能再做好人了,受苦的是自己。
桌上的烛光明明暗暗,有时候看着好像有了重影,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出声来。偷瞄如冰那边已没了动静,应该是睡熟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会不痛呢?冥思苦想。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三声轻叩,会是谁啊,这么大半夜的过来。
敲门声在寂静的午夜显得特别清晰,隔了一会儿,又传来三声清晰的敲门声。
“谁啊?”我哽着嗓子问,声音压得很低。瞄了瞄如冰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应该是没吵醒她。
敲门声持续起来,我问了好几句是谁,外面都没答话,显然是没听到。
又看了看如冰那,幸好没吵醒她。
不过没人开门,我只能自己起来,先动了动腿,慢慢移还好,扯动稍大一点就痛得龇牙咧嘴。
这伤筋动骨的,怎么如此要人命啊。
痛得汗掉下来几滴,歇了几次,终于把一条腿移了下来。正准备歇息一下,动另一条腿时,听到如冰的声音响起:“谁?”门外逐渐加重的声音还是把她吵醒了。
外面的人听到了声音,便说:“是我,寻子。”
是他,我松了口气,他一定是来看我的,有些尴尬的看着如冰,因为我的事吵醒了她。
我以为她知道是谁后会翻个身继续睡,没想到她出乎我意料的掖开被子,下床,径直打开了门。
看了一眼寻子,然后面无表情的又回床榻睡觉。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我心里也是感谢她的。
无疑是雪中送炭。
曾经深处高位时,见过锦上添花的如同过江之鲫,如今平凡如宫女,难见雪中送炭。
想必人生便是如此,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而往往真心待我的人,不一定会来为我添花,但一定会来雪中送炭。
忽然想起德妃,她远离后宫嫔妃,远离了是是非非,想必也是看透了红尘诸事。
“诗雅姐……我听海公公说了,你……”,寻子走到我面前,脚步迟缓。
我费力的把腿折腾回床榻,又出了一身汗,很是狼狈,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终于弄完,抬头看他,他已是红了眼眶。
终究还是个孩子。
“怎么了,没什么大事,在宫里,谁没挨过打啊。”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一费力,又牵扯到了伤口,痛得呻吟。
“诗雅姐,你这么疼,上药了没有?”他问。
难得他这么细心,心里有一丝感动。李中吩咐了两个太监把我架回来的,那两人丢下我就跑,身边的唯一的女子便是如冰,跟她没什么交流,如今要找她帮忙,还真开不了这个口。所以还没上过药。
“你等等,我找人来给你上药。”说着,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我阻止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
于是失笑的看着早已不见了他踪影的门口。
不一会儿,他带回了一个人。
是个很标志的姑娘,青衣罗裙乌发,恬静淡然,亭亭玉立,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不过年纪比寻子似乎大上一点。
寻子介绍说:“诗雅姐,这是‘轻浅’。”
那姑娘猛的抬头,顺着寻子的视线望向我。平静的模样瞬间惊涛骇浪,眼里闪过一层又一层复杂而晦涩的光。
我莫名的觉得有一些熟悉。
我正惊讶那姑娘的反应,不像看到陌生人的眼神,也惊讶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感觉。忽然那姑娘冲到我面前,迅如闪电,我惊愕的看着她,她会武功。
她喊:“小姐”。
我定睛一看,她泪流满面,情绪十分激动。
我略有所悟。
原来这么好看的姑娘,脑袋有点问题。
怜惜的看向寻子,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寻子高大了起来。不是谁都有勇气这样善待和喜欢一个有问题的姑娘,我好起来,一定要好好表扬一下他,暗自对自己说。
只听那姑娘早已抓着我的被角痛哭起来,声音有那么点歇斯底里。
我只能无奈的看着,不说话,连寻子都能善待她,何况我呢。
偷瞟了如冰的方向,被窝动了动,我想她是没睡着,心里有点不太自在,吵着她了。也越发感动她今晚的忍耐和帮忙。
寻子沉不住了,走上来,问:“‘轻浅’,你叫她小姐干嘛?”
叫轻浅的姑娘一直哭,一直哭。
我瞥了一眼寻子,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大大咧咧,怎么能这样问呢,要注意对象的。
我拍了拍那姑娘,轻声说:“乖……有什么不高兴的,告诉姐姐,姐姐帮你。”
那姑娘愣了数秒,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
貌似我这装可爱的怀柔方法也不行,无奈的看了看寻子,他正嘴角抽动地看着我,惊愕得撑圆了眼珠子。
我忽然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轻浅,你到底怎么了?”寻子扯了扯轻浅的衣衫,着急的问。
轻浅慢慢停止了哭泣,两只大眼泪意潮湿的看着我,很是惹人心疼。
“小姐,你连我也忘记了吗?”轻浅低低的问,语气悲伤难诉。
我困惑的看着她,痴痴的问:“你不是这里有问题?”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
这回她怔住了,不确定的朝后看寻子。
寻子径自走到我面前,将手搁在我额上,探了探,说:“还真有点热,应该是被打傻了。”然后催促轻浅赶紧给我上药。
一阵忙碌,我都没有澄清的机会。
我悲剧的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翌日晚间醒来,鼻子喉咙都不舒服,看东西头晕眼花,浑身没力气。
伤处虽没前一晚那么难受,但依然滚烫。
如冰不在房里,空空荡荡的房子,烛火倒是燃得透亮。
思想有些馄饨,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我看见两个孤单的小女孩,可怜兮兮的蹲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那么小,那么可怜,我想走过去,带他们回家。牵起他们的手,停住脚步,家,哪里是家?
一转身,雪地不见了,小女孩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我惊醒了。
正难受着,门被推开了,昨晚的那个姑娘,她端着水盆,急忙走了过来。
“小姐,你起来了。”
她抚摸我的脸,手心温热,关怀的语气,很温暖。
明明她比我小,可为什么倒像母亲一样,那么亲切,那么温柔。
母亲,我有母亲吗?
我的脑海里空白一片,可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母亲的感觉?
“轻浅,我真的是你的小姐吗?”我迟疑的问,还是有些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个真正熟悉的人,熟悉我的过去,我的生活,我的家庭的人。
她迅速点头,眼眶微红。
“那你告诉我,我的爹娘呢,我的亲人呢,他们都告诉我,我没有亲人了。”
微红的眼眶积聚了泪珠,汹涌而出,轻浅哽咽道:“等你好了,我告诉你,全告诉你。”
我点点头,然后无力的垂下,抬着头说话好累好累。
轻浅喂我吃了东西,寻子就过来了。
跟寻子一起来的还有海公公,那个求我救建一的太监。
“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感谢你,救了建一。”海公公郑重其事的向我道谢。
趴在床上,不能动弹,只能用嘴阻止,这个比我大上一些的人,总也有自己的不好意思。
如今我的样子如此狼狈,倒是不好意思见他们。
“建一怎么样了?”我问。
海公公晦暗了双眼,“挨了八十大板,幸好底子厚,不过到底也伤了筋骨,得好好休养。”
我想能保留一条命已是很好啊,怎么海公公还愁眉不展的模样。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梁公公说让建一明日回来当值,就他现在这样子,连床都下不了,还怎么当值。”
海公公话刚落音,门外就传来声音,是小六子。
他走了进来,“夜诗雅,今日你当值,怎么没看到你人?”
“六子公公,诗雅姐受伤了,你能不能让她休息休息。”寻子说。
“受伤了也得去,她以为她是金枝玉叶,受伤了,还得我供着她养着她在膳食局吃白食。谁没个伤痛的,要是每个人有那么点小灾小病的都休息,那膳食局早完了,大家都喝西北风等着掉脑袋。”
“公公,小病小灾的能撑过去就撑过去了,没想过要偷懒,您放心,只是你看姑娘家的现在还下不了床,天气还这么热,伤口最是容易感染,你也不希望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吧,好歹也是你手底下的人。”轻浅拉住小六子,说话时,连塞了几锭银子到他手里。
小六子眉眼跳了跳,说:“这可不是我不讲人情,人家梁公公都说了,今日起,所有人必须到齐,否则会要了我脑袋,我看这一次梁公公是来真的了,我可不敢冒险,这个忙还真帮不上。”说着,可惜的看了一眼手里的银锭子,一脸惋惜的退回到轻浅手里,顺带着摸了好几下轻浅的手。
寻子见状立马要冲了上去,被海公公拦住了。
我气急,想开口的时候扯动了伤口,痛得几乎眩晕。
轻浅调笑着拉了小六子的手,将银锭子又塞了回去,又从衣袖里拿出了几锭银子,加起来,数目很是可观,“公公,我们也不是不当值,只是希望公公稍微通融下,不会让公公为难。”
“哦?”小六子疑惑的看着轻浅。
轻浅说:“我会替她去当值,只管人数是够的,不会给公公添麻烦,就算事发了,也不是公公的责任。”
小六子一沉吟,便点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