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得累了,就不知不觉睡去,然后又从梦中惊醒,疼痛难忍,如火般煎熬。混不知惊醒是因为梦里仿佛现实一般的情景还是伤口撕裂的痛楚。
浑身软绵绵的,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满头大汗。
只觉得口渴,想喝水,只见身边没有一个人,正打算开口唤人,却听到外间有谈话声传来。
青衣问樱涉说:“神医,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真的只能活一年?”
“本神医下的结论你也敢质疑?”
青衣突然就哭了,边哭边寻求赞同的对樱涉说:“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傻,明知道那是把刀,还扑过来。”
“她除了棋艺,哪里不透着傻气,你是今天才明白?”
青衣被樱涉逗笑了,噗哧的笑声我听得很清楚,然后哭得更大声。如果我能看见,一定会笑话青衣竟然又哭又笑,像只大花猫。
这樱涉老头,竟然在我背后如此诋毁我,我哪里透着傻气了。等我好了,一定要一根一根拔掉他的胡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樱涉虽然人有时候有些古怪,但对我挺照顾的。怎么说,就是有自己人的感觉,可以跟他开玩笑,偶尔气气他,他也无所谓,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他在别人面前都比较冷漠。
至于他们说的一年,我抚摸小腹,虽然尧泽跟我说,孩子还在,但我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尧泽只是安慰我而已。
没有孩子,年岁对我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外面的烟花嘭嘭的声响此起彼伏,想必那盛开的花朵必是如繁星一般灿烂。
还记得去年进宫之前,我看着那天空光华过后消逝的烟花,哪里能想到,它竟像是我一生的写照。将美丽尽数释放,然后留下一片原始的黑,如果不是有幸目睹过它光华的过客,它只是寂静的来寂静的去,不曾留下丝毫存在的痕迹。
而目睹我生命璀璨的过客,风哥哥,你经历了我人生的美好和不美好。
如今,我的左手边站着他人,而你右手边站着的也不是我,你却依然在我垂危的时候,不顾一切去为我寻药。
这份深情,和这份有缘无份的错过,诗雅就用下辈子,下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来还你的深情厚谊。
“青衣……青衣……青衣……”
青衣过来,见我清醒着,激动得抓住我的手。
我尴尬的告诉她,我想喝水。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青衣说,然后呢喃了句:“果然是真傻。”
我顿时噎住,不就喝个水,也能牵扯到本质的问题上来,我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青衣,有件事,我要跟你解释清楚。”刚刚听她的语气,认为是我故意去挡了那一刀,心里在内疚。
青衣看着我,我说:“其实不是我自己跑上去挡刀的,当时看到她拿到朝你刺来,已经惊吓得不行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才撞了上去。”
青衣谨慎的问我:“有人在你后面推了你?”
我点头,只觉得头很沉。
青衣说:“我记得当时在你身后的只有贤妃和云妃,竟然是他们。”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是发怒的前兆。她咬牙切齿:“敢这么对你,我一定让她们付出代价。”
“青衣,你别犯傻,别为我做傻事,你哪里能对付得了他们,放心吧,这一次,我绝不心慈手软。”
青衣看了我良久,直到我问:“怎么了?”
她有些伤感又无奈的感叹道:“想不到,我们的新年是这么过的。”
我诧异的看着她,“还是今晚?”睡的迷迷糊糊,一直以为我起码昏睡了好几天了,哪会醒来不是过了几日了。
青衣瞪圆了眼珠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姑娘,你有没有撞到头?”说着,用手来仔细查看我头部。
我想隔开她的手,才发觉自己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青衣问。
“没有,只是头很沉。”
“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她帮我掖了被子,将我脸上的被子压至下巴底下。
近距离看青衣,细细的柳叶眉,修长的瓜子脸,乌黑透亮的双眼,樱桃的嘴唇,挺漂亮的一姑娘。
尧泽真是好福气,后宫美女如云,眼都能晃花他的。
后来真的睡着了,睡得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在我身边。
那人絮絮叨叨的似乎说了好些话,但我只听清楚了一句:“绝不再让你受伤。”
后来我问起青衣,那晚有没有人来过,青衣说,尧泽来过。
根据青衣说的时辰,国宴还没散,他就过来了。
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受缠绕着。
以前我一直以为他对我那么好,都是因为孩子,可当知道他为了安慰我而骗我孩子还在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感动了。当他还未散宴就赶过来,心里也是感动的,有种被珍视的感觉。这种久违的关心,让我这些日子都辗转难眠。
樱涉这些日子来,最是辛苦,每晚都要来看我的状况,还要检查我的一应用品,看着好像瘦了一圈。
起因是,前几天,在我的膳食中发现了两种食物相克。不知是膳食局的人无意的还是有人故意投毒,尧泽知道后大发雷霆,下令彻查,什么也没查出来,只杖毙了送膳食的两名宫人了事。
这一次,我没再劝阻他杀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是到斩草除根的时候了。
我一味的隐忍,为的是不死人,却有人把我的好心当做对付我的武器,我活生生用自己的懦弱教会了别人怎么欺负我。
夜诗雅,从此以后,你不成神也不成魔,只做神魔。
当只剩下樱涉的时候,我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恢复得快点么?”
他说:“没有。”
我嘲笑说:“谁给你封的神医这名,太有辱这名字了。”
樱涉愤怒的看着我,“小丫头片子,找骂?”
“我哪里说错了,治不好我就算了,连让我别总这么躺着的办法都没有,你还混什么神医,简直就是庸医。”
樱涉被我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吃惊的眼睛直瞪着我,吹了半天的气,憋出一句话来:“谁说没办法,那是本神医不想用。”
“要真有办法,你早用了,还用等到现在?”我继续激将法。
他那白花花的胡子忽然就静止了,他说:“丫头,你别激老朽,不是我不给你用,实在这个办法也只是饮鸩止渴,你还不如慢慢调理,总会好的。”
“慢慢调理,我还得趟床上多久,10天?半个月?还是半年?老头,我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你还让我浪费在床上?我这一生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你忍心最后了还看我这么不快乐?”
“是真的,那方法损耗太大,对你没有好处。”樱涉说。
“到底什么办法,有什么后果?”我刨根问底。
樱涉说:“你目前身体已极度虚弱,我给你的药都是用的很温和,不伤身的,若想恢复快,就势必得用强力药,这药对身体伤害大,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寿命减半。”
我一震,痴痴问:“也就说只能活半年?”
他点点头,神色凝重而严肃。
“老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我说。
樱涉难得认真的坐在我床前的凳子上,打算认真听我说话。
“十几年前,当我意识到除了黑夜还有另一种白天的时候,我那时就想,要是我能在白天的时候,看看阳光,看看花草,听听鸟叫,感受白天的风是不是和晚上一样冷。如果能这样,就算死也甘愿了。
可是这样的愿望,我今生都实现不了。
老头,你能理解一个女孩要承受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吗?一夜之间,自己的家化为灰烬,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人都死了,这女孩在复仇和爱情之中挣扎的痛苦吗?
你知道,当她知道怀的孩子,可能是自己仇人的孩子的时候,那种揪心、害怕、慌乱的心情吗?
她觉得接受了孩子,就等于背叛了爹爹,背叛了死去的所有人。可孩子是她的亲骨肉,又如何放得下。她总是在人后默默的流眼泪。
最后,她为了孩子,打算接受孩子的父亲,打消心里的猜测,成为整个家族的罪人。却不想,竟失去了孩子。
老头,我向往的实现不了,我在乎的都已离我而去,这个世上已没有我在意的东西,半年或者一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如果再让我这样躺一个月,我宁愿选择死。所以,你还是给我用强药吧。”
樱涉看了看我,叹了口气,眼角似乎有光一闪而过。
樱涉说:“你自己考虑清楚,生活是你自己的,别的人都帮不了你,丫头,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不过是看开、看开、再看开,我们也都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主要还是自己要想得开,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不后悔。”
我现在急需恢复到能动的状态,伤害我孩子的人,我要亲手将他抓出来,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