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熟悉的雕花大床上,看着屋内熟悉的格局和摆设,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开心得没心没肺的时候。
刚从院子里经过,看到这栋精致的两层高闺楼,修建得和以前一样,顿时觉得温馨。
院子里原本的老树换成了树形相似的新树,那棵承载了我幼年记忆的老树葬身在了火海,尽管眼前的这棵那么相似,却不是以前的那棵。
树旁是一架藤蔓秋千,那是他送我的礼物。
我喜欢坐在秋千上荡入高空的感觉,飘飘欲仙,和轻功不一样。
也许就是秋千这种轻灵而空远的姿态,吸引着同样心无杂念的我。
每次晃啊晃,晃啊晃,我以为会就此晃上了天,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洁白的云,大朵大朵的,棉花一样。
我曾经荡到最高处的时候一声惨叫就势飞了出去,底下的风哥哥以为我失足掉落,喊着我的名字噔的一声飞至上空将我接住。
我看到他满头的细汗和满眼的着急,笑意憋不住喷出来。
他脸色铁青的看着我,意识到我是在跟他玩笑,不等落地,便用唇覆上我的唇。
笑容霎时间僵住,我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那种软软的,绵绵的,温柔细腻的感觉,像春风,似细雨,若朝霞,我的脸立马红到脖子根。
瞧着我的傻样,他惊魂未定的开口:“看你以后还吓唬我,真是个调皮的丫头。”
“小姐赶紧休息会,养养精神,青衣去准备了,一会去祠堂给老爷上香。”轻浅说。
“轻浅,当时疏影是死在哪个位置?”我问。
她面色一僵,有些发白。可能我又提起了她的伤心事。
“今日记得也给疏影烧柱香,多烧点纸钱给她,让她在阴间能生活自在。”我祝福道。
轻浅垂着头应是。
这一年多来,我流过的泪,怕是比我前十几年总共加起来还多。
看着爹爹的灵位,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往事如烟,却一点点渗透我的记忆里,与骨血融为一体,便再也不会忘记。
“爹爹,你总算是跟娘亲团聚了,现在你该是高兴的吧。你们不要担心诗儿,诗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找到你们未出世的外孙,我那苦命的孩子,我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去了你们那,你们要替诗儿好好照顾好他,这是诗儿最大的心愿。”
“疏影,春婆婆,小丁,夜府的众人,你们都来喝一杯,多领些钱,生前为奴为婢,死后希望你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记得帮诗雅多照顾下我爹娘。疏影,姐姐最对不起你,你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来生……来生,还做姐妹,我一定好好保护你,绝不让你……”
哭得累了,头有点晕,呼吸有些急促。
青衣喊我:“小姐……”
我示意她不用担心。
却见她身边一高大的男子,目光遥远的看着我。
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透过明明暗暗的光,印在我眼里,我看不分明。
那熟悉的身影,静静立于深色的帘子旁,就那样看着我,短短的距离,似乎隔开了山重水复,隔出了厚厚的城墙。
他唤我:“诗儿。”
我泪眼迷蒙的看着他。
“李大哥”。
“青衣,我们去书房。”我说着,青衣闻言将我抱起来。
转头之际,我看到李逸眼中一丝沉痛的光。
爹爹的书房,里面的摆设大多都是相似的,只是墙上那幅美人图,美丽的花海,灿若星辰的笑容,没有了。
静默良久,许久未见的我们,似乎之间已经筑上了一堵墙,看不见的隔阂,我们之间变得陌生。
“李大哥,我有事想问你。”
“是不是要问我龙翼果的事?”他问。
我看着他,默默点头。
他眼里好像藏了很多东西,看着我,却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然后开口:“我曾无数次想着,如果有一天你拿着我的玉佩来叶剑山庄,我该多开心,说明,我之于你是不同的。这次,当我看到玉佩的时候,心一下子就凉了,连怎么接过玉佩的都不记得了,脑海里一瞬间空白。我知道,你必定是要来追问我了。”
“李大哥,你之于我一直以来就是不同的。”我说。
他略带棕色的眼里瞬时闪出晶晶亮光,“真的吗?”
“我一直记得,当初在冷宫的时候,都是你在默默的帮助我,这份恩情,诗雅会放在心里一辈子,也是从那时起,诗雅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大哥。”
“原来是这样……”他眼里的光迅速覆灭,放佛燃烧后的灰烬,灰白一片。
“这次找你,确实是为了解答诗雅的几个疑惑。龙翼果的毒是谁下的?李大哥,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请对我说实话。”
他瞥过脸去,整理情绪。他说:“龙翼果的毒是我下的。”
我震了震,心好像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呼吸都是痛的。
“为什么?”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哽咽了,声音轻飘,渺渺如世间尘埃。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有时候的有些事是不能因自己意愿去选择的。”
“可她是你表妹……为达目的,你真可以不择手段了么?”不能接受他那解释的理由,必须要做的事,难道毒杀自己的表妹也是必须的吗?
李逸眼沉痛:“诗儿,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大哥,再有苦衷,面对如焉的时候,你的心难道不会痛,手不会斗吗?夜里不会做梦吗?对,你怎么会做梦,你手中的剑所染的血何止几个,早已习惯杀人了。”我吼。
他看着我,眼神一下子变得忧伤起来。
我稳了稳心神,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好一会儿,便问:“那我再问你,可认得这个?”
我将那块带血红太阳的茶花手帕递给他看。
他看着我,一脸的震惊,“这……这……这是哪来的?”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既然你认识,应该知道它是哪里来的。”
“不可能,你不可能有这个。诗儿,告诉我,快告诉我,你从哪里弄来的,否则你会大祸临头的。”我激动的拉着我。
我瞥过脸去,“你先告诉我。”
他为难的说:“诗儿,知道太多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知道得多会有生命危险。”
我嗤笑,“生命危险?如果是两年前,我一定想做个安分守己,单纯快乐的女子,不问世事。但是我夜府被灭,羽皇国的宝藏已经牵扯到我身上,你会认为经历过后宫争斗的妃子,会害怕生命危险么?”
他笑得纠结,脸上的皮肉抽动,然后坚定的看着我,说:“诗儿,你跟我走吧。”
我转过脸去,摇头。
“你只要告诉我,这个东西的来历,这血红的太阳代表什么?李大哥,我只要实话。”我问。
“对不起,诗儿,我不能说。”
“那你总能告诉我,如焉和西星的关系。”
他目光一转,我心凉了一片,“连这也不能说?”
“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
“那她的手帕上为什么会有这个标志?”
李逸又保持了沉默,他只回答他能回答的,于是我旁敲侧击的问:“我想知道那个图案所表示的含义。”
李逸说:“西星有一个古老的民族,他们以猎狼为生,族人奉行‘红日’是吉祥的征兆,所以会在自己的东西上刻上这个标志,以期保佑他们一切顺遂。”
李逸说如焉同西星无关,但她用的手帕上又有西星的民族的标志,这其中的缘由到底为何?
他初看这标志时的震惊和激动,足可以知道,这个标志对他来说必定是很熟,也许还有其他的含义。
而杀如焉,是必须要做的事,是什么事让他必须杀了自己的表妹?是什么样的不得已的苦衷?
李逸,你身上带着的谜团是我追寻的关键,要怎样才会让你松口呢?
正在我想事的当口,外面传来激烈的吵闹声,有声音在大喊:“刺客,有刺客。”
青衣和李逸神色剧变,纷纷朝外看,但是门锁住了外面一切。
李逸说:“我出去看看。”
我点头,只隐约还能听见有侍从被杀的惨叫声。
心里突然很难过,放佛眼前看到了那些人死去时惊恐的表情,鲜血喷洒的画面。
忽然门被撞开了,有人拎着闪着冷光的刀子走了进来,我行动不便,在藤椅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人向我走来。
青衣自门后出手,杀了那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黑衣人功夫有两下子,青衣和他的打斗不相上下,陷入僵局。
轻浅推开窗户大吼:“有刺客。”
那黑衣人慌乱中趁机逃离。
青衣打算去追,被我制止,“别去,你不知道他的来历,又不清楚他有多少人马有没有埋伏,贸然去追,万一势单力薄,会有危险。”
不一会儿,李逸过来,问我有没有事?
看到我安好,他安了心。
只是面上的担心还留有残色。
青衣的视线落在李逸身上,眼光缠绵着不舍的光。
我说要帮如焉找凶手,如今凶手找到了,还是我一直当做大哥的人,心里纠结着疼痛。想起了当初他受伤时,我在泽瑞宫护他的情景,如果是现在的我,未必会如同当初一样毫不犹豫的相救。
那时的心情,只是简单的救人,却不想因此结识了他。
在冷宫的那段日子,要不是他背地里帮我那么多,也许早已饿死在了冷宫,即使不死也可能因为饥饿早已人老珠黄。
后来在浣衣局的看望,他一直默默的关注我,关心我。
我又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心里已经有人,只能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