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接着说:“越国比不上鲁国,齐国也比不上吴国。大王现在想放弃伐齐,而去伐越,等您伐越成功之时,恐怕鲁国已经是齐国的地盘了。您本应该救危存亡,如此一来,机会全错过了。您是勇者,应该不避危难;您是仁者,应该不会爽约;您是智者,应该抓住时机;您是义者,应该当机立断。所以,在越国与齐国之间,您应该选择齐国,伐齐救鲁示天下以义;不应该去攻击越国,示天下以仁。同时又可以威慑晋国,威加海内,诸侯必然相继前来朝见。那时您若想完成霸业,易如反掌。
“如果您还是担心越国会乘虚复仇,那就让我前去越国,说服越王,让他出兵随您伐齐救鲁,您还可以让越国军队当先锋以立功,借此削弱越国兵力。”
子贡又去拜见了越王勾践。勾践很重视子贡,驾车出城,入馆迎候,以上宾之礼接待。
子贡对勾践说:“我从吴国到此,吴王打算马上发兵攻齐救鲁,但又担心越王您乘虚袭吴,所以要先讨伐越国。我已经劝阻了吴王。现在来和您商量。
“我知道越王您曾受到屈辱,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但在报仇的过程中,最忌讳被人看出您的真实意图,让吴国怀疑、提防您。您已经把您自己置于危险之境地。其实,吴王为人凶残暴戾,本无仁厚之德,穷兵黩武,臣下们难以忍受,百姓们也叫苦连天。伍子胥那么忠心的臣子,都被吴王残忍杀害,而太宰嚭贪色贪财,却得宠当朝,吴国的灭亡,不过是迟早的事。
“越王您需要的只是个合适的机会。先做出对吴国的一番态度,麻痹吴王,然后怂恿吴国伐齐,发兵帮助吴军征战,同时进献重宝取悦吴王的心,低声下气地奉承吴王,以表示尊敬、顺从。
“这场大战,若吴国失败,越国坐收渔翁之利;若吴国战胜,以吴王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野心,一定会乘胜移兵攻晋。那么,请允许我北上拜见晋君,让晋君做好准备。吴军刚刚与齐军交战,兵马疲惫不堪,再被晋军围攻,肯定是顾头不顾尾,朝不保夕。那时岂不是您越王报复的最好时机?”
子贡又回到吴国,报告吴王他和越王谈判的结果。五天之后,越王果真调集了越国士兵,又带了许多的珍珠宝物,毕恭毕敬地向吴王请求,希望能协助吴王攻齐。吴王完全不疑有诈。
之后,子贡又去了晋国,和晋君商量。子贡和晋君说:“有句谚语说: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预办,不可以胜敌。
意思就是说,没有预先考虑好应对的措施,那就无法应对突发事件;如果没有预先操练军队,那就不能在战争中制敌取胜。眼下的战势是,吴、越两国合军攻打齐国,假若齐国赢了,那么恐怕离越国灭掉吴国的时日不远了;假若吴国赢了,那么恐怕晋国的战事之忧也时日不远了。晋国现在的形势,好像很不妙啊!”
晋君一听,慌了。应该怎么办?子贡建议,晋国应该做好战斗的准备,修治兵器,休整士卒,厉兵秣马,以备随时来犯的吴国大军。忙完了这一切,子贡回到了鲁国,静观事态。
后来这件事情的发展,是吴王亲率中军和齐国在艾陵之地展开大战,吴国胜而齐国输,齐军被吴王抓了七员大将。接着,吴王想一鼓作气,挥师进军晋国,又在黄池之地与晋军开战。果不其然,晋军胜而吴国输,且输得很惨。接下来,越军登场,趁吴国国内兵力空虚,渡江偷袭,马上就要攻进了吴都。吴王只得撇下与晋国的战事,赶紧带兵回师营救,一是为时已晚;二是兵困马乏,在五湖之上与越国的交战三战三败,城门不守。勾践终于在卧薪尝胆后,手刃了阖闾。从此,越王成了春秋时代的最后一个霸主。在这复杂的事件过程中,鲁国是丝毫未动,仅凭借着子贡当世无双的纵横捭阖,就让鲁国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危机。司马迁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评之为: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间亲
间亲之“亲”,不能狭义地理解为具有直接亲属关系的人,而应该理解为广义的,有相关的亲属关系或者亲密朋友。所谓“间亲”,也就是离间对方与重要支持者之间的关系。
在两个诸侯国相争的过程中,或者说在双方争夺的过程中,不仅有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胜负,其实更是综合国力的较量。在“家天下”的封建时期,一国国君定国安邦,不会是靠他单枪匹马的力量,而多数是得到了亲人或朋友的鼎力支持。为了瓦解对方的实力,己方通常可以离间对方集团间的关系,让其疏远甚至反目,使得对方兄弟阋于墙,亲近之人由于龃龉而引起倾轧,无力再“外御其辱”。在此时机,己方就能乘虚而入。
战国四君子之首的信陵君(其他三位是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楚国的春申君),就曾被秦国间亲的计策陷害,以至于郁郁不得志,酗酒而亡。
信陵君名魏无忌,他是魏国的皇亲国戚,是魏昭王最小的儿子,更是魏国第六任君主魏安釐王同父异母的弟弟。战国时,各国贵族都有“养士”之风,信陵君自幼饱读诗书,修养极好,为人宽厚且礼贤下士,无论对方出身如何,他都很谦和,从不以富贵而轻慢他人,因此周围几千里以内的士人都争先恐后来投奔他,最高峰时门下曾有三千食客。信陵君虽然不掌管魏国大权,但他的存在及其拥有的贤德与势力,使得其他诸侯在十多年内都不敢贸然对魏国用兵。而秦国则一直视信陵君为心腹大患,恨不得马上除之而后快,因为秦国担心,假若信陵君有朝一日在魏国兄终弟及,那极有可能成为天下之共主。
秦国的担心,确实不是多余的。在此之前,信陵君已是秦国的劲敌,他一人的力量可比得上千百兵力。当年,秦国的军队包围赵国都城邯郸,赵国危在旦夕。因赵平原君的妻子是信陵君的姐姐,两国也算是姻亲之上的兄弟之邦,出手相助是理所当然。
但是,在救赵这个问题上,魏安釐王和信陵君的意见并不一致。魏安釐王惧怕强秦的威胁,打算坐视不理,隔岸观火,而信陵君则出于仁义,通过魏安釐王的宠妃如姬偷盗出兵符,假传了魏安釐王的旨意,领兵去救援。最后在楚国春申君的帮助下,成功解除了赵国的邯郸之围。
在这件事情之后,魏安釐王和信陵君之间出现了些隔阂。信陵君担心魏安釐王不能原谅他,客居赵国足足十年。后来,在秦国进攻魏国之时,信陵君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毅然回国抗秦。而正是有了信陵君佩大将军印,统率军队抵抗秦军,又派使者通报其他诸侯,诸侯听说信陵君回国,便派兵救援魏国。信陵君率五国军队大败秦军。经此一战,信陵君更是声威大震,名贯天下。
秦国见来硬的不行,只能寻求“杀人不见血”的办法,除掉侵略魏国路上的这只拦路虎。秦国打算在信陵君与魏安釐王的关系上再加一把火,做做文章。秦国派人带着重金去魏国,专门找一些目光短浅的“鄙人”,这些人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从不考虑此事的仁义与否,将这些人用金钱布帛收买,让他们四处散布谣言,说信陵君本人德高才俊,身边又有大批的俊杰相助,堪称魏国的中流砥柱,而信陵君也认为自己功高盖主,应将魏安釐王取而代之。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魏安釐王本来对信陵君就挺忌讳。信陵君在赵国十年光阴,虽然没有接受赵国大片的封地,依旧以魏国人自居,但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心里在想些什么,魏安釐王确实没谱。更何况,信陵君确实有自立为王的能力,他的手下信任他,天下的诸侯也敬重他。
魏安釐王最开始可能不信,但耳边这种诽谤的话听得太多了,三人成虎,不由得让他心里不是滋味,越看信陵君越像想夺权的样子。这真的是谎言被说了太多遍,于是乎变成了真理。
更过分的是,秦国还专门派使者,带着大量的礼物去拜见信陵君,口中居然连声说:恭喜、恭喜,公子您快要做魏王了。信陵君是堂堂的正人君子,他严厉斥责了这些人,拒绝了他们的礼物。但魏安釐王知道了这件事后,却又多想了,他认为信陵君是在做戏给他看,是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就这样,信陵君要“谋反”的罪名就算是在魏安釐王的心中坐实了。
不久后,魏安釐王撤销了信陵君大将军的职务。信陵君心中已然明了是怎么回事,为了明哲保身,便推托有病,不再上朝。他在家中与宾客们通宵达旦地宴饮,或是与美女寻欢作乐,终日沉溺于酒色之中。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仅仅四年就夺去了信陵君的生命,让他彻底成为了悲情英雄。同年,魏安釐王也去世了。
秦王得到信陵君已死的消息,马上率军进攻魏国。魏国没有了信陵君这根护国柱石,被秦国像蚕食桑叶一样,一点一点地侵占着领土,终在十八年后,遭到了灭顶之灾。
间能
间能之“能”,所指为能臣,即让有能力的人不为国家所用。无论是在治世,还是在乱世,能臣都是保证国家兴旺发达、行政井然有序的中流砥柱。
能臣,一有忠心,忠肝义胆;二有贤能,不是碌碌之辈,两者兼而有之。忠而无能曰庸,能而不忠曰奸,都不算能臣。但有忠、有能还不够,还得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与承认。能臣最容易遭遇的困境,就是被人所嫉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是几千年来官场的通病,有些小人为了自己的攀爬,不择手段;而有些帝王,也担心手下能臣功高盖主,继而震主、继而变主,江山易姓,换了天下。
所以,让能臣在一个国家内被贬做不了官,却让溜须拍马的小人当道,等于是将这个国家打成内伤。假以时日,时弊无人可改、吏治无人可管,国家的境遇也就江河日下,若真是到了病入膏肓之时,那就无良药可医了。
话说在《战国策》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当时,秦国的名将白起领兵前去攻打魏国。魏国的谋士苏厉听闻后,马上跑到周王面前,好心好意地提醒周王说:秦国白起带兵打败韩、魏国,杀死魏国将领犀武,攻破赵国,一将即下三城,用兵谋略精当,可以称得上是百战百胜了。现在白起还没有对梁国用兵,假若梁国也遭到不幸,那么周四周没了屏障,岂不是也岌岌可危?
这时候的周王朝,虽然名义上是天下共主,实际上就是个面子问题,根本没有力量抗击强秦。周王的心里面对此也清楚得很。所以,当苏厉向他提出要出面制止这一切的时候,周王不置可否。
苏厉又去见了白起。苏厉这招,有点像连环套,同时给对方都下了套。苏厉给白起讲了一则百步穿杨的故事。他说:“楚国的著名射手养由基,射箭百发百中无虚弦。有人建议他,既然你善射,现在保持着这么高的水平,就不应该到处彰显你的能力,而应该懂得适可而止。因为在大家的潜意识中,你是不会失败的,如若你力气倦怠,有一次射偏没中靶心,那你百发百中的声名,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