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的时候,我有过想喊喊不出来的经历。记得那是在我刚刚下队没有多长时间的时候,我们组有个叫周费劲的结巴在胡乱骂人,我正睡觉被他吵醒了,一怒之下骂了他一声,他发火了,抓起一根拖把就向我扑过来。我没有防备,被他一拖把捅在肋骨上,疼得我一骨碌就从上铺扎了下来,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那个狼狈啊。他还在打我,我忍着剧烈的疼痛,把他扑倒了,那五在旁边给我递了一个马扎,我抡起来,没头没脸地砸他的脑袋,等队长赶来把我拷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了。我被押去了严管队。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困极了,想睡觉,被同犯“戳”了。等我从值班室里被拖回监号的时候,我说不出话来了,我以为我的气管被他们给捏碎了……想喊,可是除了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我没有听见一声我应该听见的声音。我对这种嘶嘶声的印象特别深,现在想起来都感到恐惧。
此刻我知道,我可以发出啊啊的声音,可是我不能喊,因为我不想让我爹和我弟弟感到恐惧。
我爹的手很温暖,他蹲在我的床下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烫,这种感觉很异样。
我没有睁开眼,我害怕与我爹那只昏花的眼睛遭遇,我感受着我爹的滚烫,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发生了,我看见我爹像搂一只小猫那样紧紧地搂着我弟弟,老泪纵横。
那天我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精神极了。我爹在厨房里忙碌着炒菜,我弟弟站在我爹的身后,边啃着一根黄瓜边哼哼唧唧地唱歌:“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阵,走过去拍拍我爹的胳膊:“老爷子别忙活了,我请你出去吃。”
我爹转回头呸了一声:“显摆你有钱?有钱给我攒着,我还等着你养老呢。”
我给他解下围裙,嘿嘿笑道:“没问题,不是跟你吹,你儿子现在的钱就可以养活你三百年,走吧。”
“那你也不要乱花,”我爹停了手,把我往旁边一扒拉,对我弟弟说,“今天咱们吃你哥哥的?”
“我不喜欢吃别人做的饭,”我弟弟说,“外边的还不如爸爸做的好吃呢,我不去。”
“傻了不是?”我爹摸了摸我弟弟的脑袋,斜我一眼,“难得你哥哥回家一次,就算你可怜他。”
“哈哈,这话说的……”我的心里暖阳阳的,出门把我爹已经炒好的几个菜用一张纸盖上,回屋穿衣服。
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我听见我爹小声对我弟弟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陪陪你哥哥。”
我的心一热,一时对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位置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