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他们房间门的时候,里面的景象吓了我一跳。小广的头上扎着一根餐巾,在桌子前面咿咿呀呀的唱,林武光着膀子在后面做着拉网的动作,芳子搂着我弟弟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广见我进来了,摆摆手不让我说话,继续唱:“嗨嗨!嗨!我们都是那身高五尺的男子汉,乘风破浪勇向前……”林武不拉网了,一把将小广推坐下,拉我站到小广的身边说:“裁判来了,有本事你再把刚才那首诗朗诵一遍,让裁判评评理,到底咱俩谁的诗有水平?”
“你先来,我比你大,是小就得让大。”小广叼着的烟在他的嘴唇上一撅一撅,烟灰掉了一胸脯。
“好,听着啊,”林武胸有成竹,张口就来,“啊,人生!”
“这个不算,十年前的老诗了,劳改队里谁不会?另来,来刚才那首。”
林武摸了摸头皮:“刚才那首?谁那么好的记性?我都忘了……”小广提示他道:“蝴蝶蝴蝶真逍遥……接下面的吧。”林武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是我专门为蝴蝶写的,”清清嗓子,把脖子梗得像根棍子,“蝴蝶蝴蝶真逍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忽然来了一阵风,刮得蝴蝶满街跑。怎么样?好诗啊好诗。”我不会欣赏,觉得还像那么回事儿,冲小广笑笑说:“我觉得不错,该你了。”小广不屑地一撇嘴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看我的。夜,深了,孤独的人们啊,醉了。心,走了。它将在哪里停歇?没有人回答。风,卷起落叶,摔打在我的心上……”
“慢着慢着,心不是走了吗?还摔打个屁?”林武连连摇手,“不符合逻辑,这叫什么诗?”
“什么叫做形象思维?你懂不懂?”小广哼了一声,“上学少了就是不行啊,完了,你这一打岔我又没感觉了。”
“你不是还有一首吗?”芳子插话说,“刚才你还朗诵来着,叫什么……叫黑暗中的崛起。”
“对,黑暗中的崛起,”小广的眼睛亮了,“这首诗献给蝴蝶,同时也献给我自己,咱们共勉吧。猛士的长剑封存在黑暗中,阳光照不到它,明月啊,找寻不到它。千百年来,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他的主人归来。我驾着长风来了,我就是那个一万年不死的猛士,一个孤独的剑客。黑暗中我等待,等待那个让我重新崛起的机会,等待那个让我焕发斗志的对手。他来了,他终于出现了,我将亮出我的宝剑,在黑暗中大吼一声,来吧,让我的宝剑舔拭你的鲜血吧!风雨无声,天地摇动,大海也干枯了,太阳也因为我的出现而消失了……”小广的眼泪流出来了,号啕大哭。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没有管他,让他在一旁作秀,走到我弟弟身旁问他:“吃饱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