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中兄，屋里两个人都必须杀掉！”程如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很硬。他告诉田均中，屋里一个是杨庆民，另一个是曾经关押在白公馆的罗荣光，杨庆民释放的19个人中间就有他。他说，罗荣光同父异母的哥哥罗元贵是国民党四川省兵团司令，一直在保护和营救他，罗荣光狗仗人势，骄横傲慢，军统局没敢动他，就是顾忌他哥哥的地位。现在没人保护他了，就一起处决。程如意还告诉田均中，小院前门有岗哨站岗，干掉岗哨后再进去，他从小院后门进去，两面夹击确保万无一失。他告诫田均中，10分钟以后开始行动。说完“程如意向旁边的巷子走去。
程如意悄悄溜进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好几户住家，屋里都关了灯。他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侧耳倾听，屋里发出阵阵鼾声。程如意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大小的定时炸弹，这和徐飞鹰使用的定时炸弹一模一样，他拨好时间，按下起爆按钮，秒表走动起来，他把定时炸弹放在窗台上。
程如意快速溜出去又钻进另一个院子，院子里也万籁俱寂，他又摸出个定时炸弹调好时间，按下起爆按钮放在窗沿边。当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时，一个中年人打着哈欠开门出来，边走边解裤腰带来到窗户边一个木桶解小便。程如意拉开门发出的“咿呀”声惊动了中年人，他以为是强盗进院子偷东西，顺手操起扁担大叫抓强盗，并冲向院门口。程如意举起无声手枪向他开枪，中年人应声倒地。
田均中走走停停，小心翼翼地走到距离杨庆民邻居的小院20多米的地方停下来观察。小院门口没有灯，借着月光隐约可见门口的岗哨。田均中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短促，看看四周无人，便举起无声手枪瞄准哨兵开了两枪，哨兵一声不响地倒下。田均中立即跑到小院门口欲推门进去，蓦地，他的脚踩着地上的哨兵发出一阵悉率声，田均中感到不对劲，低头一看，原来哨兵是穿着公安服装的稻草人。田均中大吃一惊，立即转身逃跑。
“不准动！”随着叫声，几支手电光照射在田均中的脸上。他急忙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放下武器！”
突然，田均中转身冲进院里去，返身把门关上。他跑到亮灯的窗户边，对准窗里的人影连续开枪射击，直到子弹打完。他看屋里的人影相继倒了。
“打中了！我打中了！”田均中惊喜地狂叫起来。
这时，楼房的门打开，张剑文和曾庆平从屋里出来。
“邻居都睡了，别像野狗似的乱叫，你打中的是稻草人！”
“不……我不信……”田均中惊恐地睁大双眼，他冲到窗户边向里看，倒在地上的确实是两个穿着衣服的稻草人，“不可能，这不可能……”
“把手举起来！”
朱山一拐一拐地走进院子，黄菊芳等民警也跟着冲进来。田均中扔掉手枪，倏地拔出匕首，黄菊芳一枪击中他的手腕，匕首掉地，他捂住手蹲下。
“我跟你们拼了……”突然，田均中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他左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手雷。
说时迟那时快，张剑文一个箭步冲到田均中身边，抓住他的左手，一个背摔，把田均中重重摔在地上，张剑文死死压住田均中使他不能动弹，钟海上前夺过田均中的手雷，小罗给他戴上手铐。
程如意第一次暗杀杨庆民失败后，朱山就设计了这个守株待兔的抓捕计划，他相信敌人会再来。那次钟海发现田均中在公安部大门口卖了两天炒米糖开水，朱山就估计这人有问题，便故意让罗荣光和杨庆民现身。打这以后“田均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朱山就怀疑他是刺探情报的探子，还有一个人隐藏在暗处没被发现，加上赵金斗所说的，卖炒米糖开水的时间一般都是在傍晚后，朱山就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虽然敌人几天都没有出现“连黄菊芳都有些动摇了，但朱山认为这是敌人在和他们比耐心，故坚持原计划不变。几天后，敌人果然出现了，只是朱山没想到的是，程如意把田均中推到了幕前。
曾庆平把田均中拉起来一看，惊愕地说：“科长，他不是程如意！”
朱山一看，果然是另外一个人，程如意在哪儿？”
“轰！”突然，远处传来爆炸声，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这就是程如意，哈……”田均中狂笑起来。
“分散搜索，注意可疑人，搜集现场物证。”
民警们呼啦一下散开跑去。
原来，程如意安放好定时炸弹后来到杨庆民住地的后院，他看看手表，距行动时间还差2分钟，就隐蔽在墙角观察后院。程如意的本意是声东击西“等几颗定时炸弹相继爆炸后，把院子里的民警吸引开再动手。如果田均中得手，他就不进院子，如果失手了，他可以随时逃跑，程如意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没想到田均中求功心切提前行动，事情已经败露，程如意知道公安部的援兵马上就会赶到，要是晚了想逃就难了。他丧气地摇摇头，立即快速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轰！轰！”正当民警四处寻找程如意时，程如意安放在另外两个院子的定时炸弹又相继爆炸。霎时间火光冲天，人声嘈杂，哭叫声响成一片……不一会儿，消防车开来了，消防队员迅速接通水管实施救火；刘灿带着几十个民警赶来了，民警拉起警戒线；公安部医院的救护车也赶来了，医生护士立即展开救援，受伤的群众迅速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一切都忙而有序地进行着……
在一个院子的地上摆着几具尸体，两个妇女跪在尸体旁哭泣。朱山“张剑文和赵金斗等人匆匆走进来，眼前的惨景让朱山悔恨万分。虽然他设计的守株待兔见到了成效，但他万万没想到程如意会安放炸弹，把田均中当作替死鬼。要是事先考虑到这一点，他会在杨庆民住地周边布置暗哨，就能及时发现安放炸弹的程如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次损失惨重，朱山眼里涌人了泪花。
赵金斗搜集到一块小弹片，张剑文也搜集到几块，他们把弹片放进一个信封里……
这时，刘灿走进院子，向朱山询问情况。
“朱科长，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在杨庆民住地设伏，抓住了一个，这边就发生了爆炸！”“敌人比我们预料的要狡猾得多！”
这时，小罗等几个民警来向朱山汇报，周围没有发现程如意的踪迹。
“没抓到程如意？那抓住的人是谁？”刘灿惊讶地问。
“程如意制造爆炸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可能他还没进人设伏圈，抓住的可能是程如意的同伙。”
“可能，可能……”刘灿欲发火又忍住了，“我不喜欢听这两个字！朱山哪“朱山，你叫我怎么说你！”刘灿转身匆匆走出院子。
朱山难过地低下头，黄菊芳望着朱山也十分焦虑……
现场处理完后，朱山回到侦查科突审田均中。田均中还算识时务，他说他知道共产党的政策是八个字方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所以，有问必答。朱山要他从11月27日大屠杀开始讲起。田均中交代说，大屠杀前，他只是负责挖坑掩埋尸体，挖了多少坑记不得了，埋了多少人也记不清了，反正不少。大屠杀后，廖一潭安排他潜伏在棉花街，以开棉花铺作掩护，程如意和他是单线联系，有特殊任务时，程如意会主动找他。朱山问渣滓洞其他刽子手潜伏在什么地方。田均中说，每个特工的潜伏计划，廖一潭都是分别装在信封里“只知道他本人在什么地方潜伏，和谁单线联络，接头地点在哪儿，接头暗号是什么，对其他特工的情况一概不知道。当朱山询问“万花筒”计划的具体内容时，田均中说他只听说过，具体什么内容，除了廖一潭，可能连鬼都不知道。
审问到这里，朱山和黄菊芳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都清楚，田均中的交代和“山鹰”提供的情报是吻合的，田均中没有说谎。同时，他们心里也明白田均中只是个马前卒“替死鬼，要想通过他抓获程如意或者其他刽子手是徒劳的。但朱山并不放弃，他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做工作，最后田均中交代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程如意告诉我，廖一潭带领部下转移进了九荫山，新的潜藏地点丛林密布，坡陡路险，易守难攻。如果你们派兵围剿，廖一潭就化整为零分散躲藏“就好比拳头打跳蚤，要是派小股部队，根本无法攻上山，也许……”田均中打住话头。
“也许什么？把我们消灭掉？”朱山问道。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样说。”
“蒋介石八百万军队都被打垮了，我就不信，抓不住几个臭鱼烂虾！把他押下去。”朱山气鼓鼓地走出审讯室。
程如意再次逃跑，还造成不小的损失，审讯田均中又收效甚微，朱山不禁心烦意乱。他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不知道怎样梳理，头绪在哪里。朱山回到侦查科，科里的民警都在，却没人说话，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民警们满脸忧愁，显得十分沮丧。民警们看见朱山，全都站起来看着他。望着民警伤感的眼神，望着民警期待和信任的目光，朱山顿时热血沸腾。他几大步来到那面烈士留下的红旗面前站定。
“全体集合！”朱山气冲霄汉。
民警们及赵金斗快速地站在朱山身后，朱山举起右手，民警们也举起右手。
“为保卫新生红色政权，我们决心克服一切困难，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将潜伏的特务和刽子手抓获归案。我宣誓……”
民警们重复着朱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情绪都十分激动，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宣誓结束后，赵金斗就匆匆赶到医院去看望妻子秦娟，他想搞明白妻子为什么自杀。在路上，赵金斗回想起刚才的宣誓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像这样的宣誓仪式，他在进人旧警察局时也参加过，虽然誓词里也有爱国爱民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语，但是国民党的所作所为却违背了誓言。程如意安放炸弹“烧毁了那么多房屋，炸死那么多无辜的群众，这是在犯罪。如不将这些刽子手和特务早日抓捕归案，不知道他们还会干出什么坏事。赵金斗在侦查科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却真正认识了共产党员的崇高品质和人格魅力。现在赵金斗急切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找到“快手丁”，通过他就有可能抓住徐飞鹰。
赵金斗大步流星地走进病室，秦娟已经苏醒了。赵金斗坐在病床前，沮丧地望着妻子，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提前回家。秦娟沉默无语，眼泪夺眶而出。赵金斗紧握着妻子的右手，他突然感觉到什么，掰开妻子紧攥的拳头，她手掌心里是一颗纽扣。赵金斗颤抖着手拿起纽扣看看，蓦地意识到什么，秦娟流着眼泪向赵金斗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自从徐飞鹰来找赵金斗后，秦娟就感到事情不妙，那天晚上，她偷听了赵金斗和徐飞鹰的谈话，知道徐飞鹰是暗藏的特务，心里十分恐惧。她不知道赵金斗会怎么对待徐飞鹰，看到赵金斗彻夜难眠，心神不定的样子，又急着叫她回娘家，也不说清楚是什么事儿，秦娟就担心赵金斗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就提前返回家想弄个明白。当她打开门进屋后，徐飞鹰突然跟着闯进来，返身把门闩上。秦娟顿时紧张得连连后退，她叫徐飞鹰赶快离开，徐飞鹰嬉皮笑脸说马上就走，然而，却一把抱起秦娟走进卧室，秦娟知道徐飞鹰想干什么“她拼命地挣扎着，X又手乱抓，拧下了徐飞鹰胸前的一颗纽扣，徐飞鹰一掌劈在秦娟的脖子上，她顿时昏了过去……
“都怪我，都怪我……”赵金斗狠狠打自己耳光，“秦娟，我对不起你……我向你发誓，一定要为你报仇！”
秦娟的眼泪滚滚落下……
快半夜12点钟了，黄菊芳和张剑文还在办公室交谈，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们耿耿于怀，对于徐飞鹰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将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他们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朱山也没离开办公室。他前思后想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追捕杨长生的线索中断，徐飞鹰和程如意两次漏网，还死伤了不少群众，解放碑也差点发生流血事件，接二连三的失误，使朱山有点灰心丧气，面对暗藏的敌人，他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月生任侦查科科长的职务。
朱山从抽屉里拿出用红绸包着的东西放桌上，打开后里面是十几枚奖章。望着这一枚枚金光闪闪的奖章，朱山想起在战场上和敌人交锋累建战功的情景，看着这些闪耀着自己智慧的奖章，自信又回到心中，他不甘心，他不服气“他感到自己有能力战胜特务和刽子手。
这时，刘灿打电话叫朱山马上去他办公室。从刘灿严肃的口气中，朱山感到一种不祥预兆。他知道挨批评是少不了的，稍思索，他把奖章包好放进口袋里，才匆匆走出办公室。让朱山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灿会作出他意想不到的决定。
“自你担任侦查科科长以来，总的来说成绩是显著的，但失误也是很严重的！”刘灿严肃地说，“围剿匪徒让徐飞鹰漏网，杨长生把线索送到你手上，你疏忽大意断了线，抓程如意让他金蝉脱壳逮了个替死鬼，还造成不小的伤亡“所以，我怀疑你是不是适合担任侦查科科长。经慎重考虑，决定暂时停止你侦查科科长的职务。”
就像晴天响起一声炸雷，把朱山炸得粉身碎骨，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刘灿“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自己是刘灿一手培养起来的，老首长今天怎么这样狠心“一点面子不给，一点余地不留，猜测可能是老首长气糊涂了，他要据理力争。“部长，你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胜负乃兵家常事，世上哪有常胜将军！”刘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清楚，他这个部下曾经战功累累，头上有不少光环，也没受过什么挫折，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如果不猛击他几下，这位侦察英雄也许就趴下了。
“职务并不代表一切，”刘灿语重心长地说，“当普通民警同样可以干好工作。停职是对你的考验，是英雄是狗熊，到工作中去证明自己，你要是趴下了“就不配穿这身警服！”
“部长，您看……”朱山从口袋里掏出那十几枚奖章放在办公桌上，“这些奖章都是凭我的智慧，冒着生命危险获得的，这证明我是有能力的，希望部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刽子手缉拿归案！”
刘灿拿起一枚奖章看看，揶揄地笑了：“那你戴上这些奖章，就能抓获潜藏的刽子手？就能弥补已经造成的损失？这些奖章只能说明过去，不能代表现在，更不能代表将来。”
刘灿的话让朱山实在无法接受，他的牛脾气又上来了：“如果部长确实认为我无能，那我就辞职，请你把我调回部队。”朱山一把抓起桌上的奖章，立正敬礼，转身快步向办公室外走去。
“啪！”刘灿重重地在办公桌上拍了一巴掌，“你给我站住！”刘灿声音严厉。
朱山蓦地止步，他慢慢转过身，顿时惊愕。刘灿气得怒目圆睁，腮帮一鼓一鼓的，朱山还是第一次看到刘灿发这么大的火气，他胆怯了，急忙低下头……
“把头抬起来！”
朱山慢慢抬起头望着刘灿。
“在战场上，如果打了败仗，你是不是就向敌人缴械投降？”
朱山无言……“回答我！”
“不……”朱山低声地问答。
“大声点！”
“不！”朱山提高嗓音。
“那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性质？是临阵脱逃，是逃兵！”刘灿语气严厉“右手紧握的拳头在办公桌上重重地敲了两下，“是可耻的逃兵！你太让我失望了！碰上一点挫折不是好好总结教训，找出问题的症结，而是要辞职，想回部队，想撂挑子！朱山，我明确告诉你，想辞职不予考虑，想回部队也没指望“但停职不容更改，在哪儿跌倒的，就在哪儿爬起来！你给我待在侦查科当民警，你要是闹情绪。我处分你！”
朱山惊愕，愣愣地望着刘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