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琰:娉兰,你知不知道,你的笑,是我生命的光……
因为希琰受了重创,我也无心其他,便将军务之事全部交给了袁跻秉,自己则是日夜守在希琰床前。
他自那日起就一直昏迷,伤也是时好时坏,有的时候还会发高烧,严冬滴水成冰的室温他的脸上也是洒水一般的汗。
看他如此痛苦我更是心如刀绞。却没有其他办法来缓解。
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担下这一起,然后把一双翅膀还给他,放他自在逍遥一世。
“兰……娉兰……”深夜中听见昏迷的他模糊的叫我的名字。他说:“娉兰,我们去牧马放羊,好不好……好不好……”
我又怎堪此情……
从希琰那里出来,策马跑了许久才渐渐收拾好了心情。回到府里派往虎骑关的细作已经有了消息传回,大容国国君果然受了重伤,在虎骑关已闭门疗养了数日,仍未见起色。军权已全部交给了北路元帅史良。
袁跻秉认为这是个一举破敌收回虎骑关的机会,便派遣了两次进攻,却均因为虎骑关易守难攻的地势无功而返。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希琰开始好转,我才略微安下了心。
这时朝中来了旨意,大概是褒奖昌舟城一役,并鼓舞军心。对我却是只字未提。
私下里我有问过那传旨官,子煌可有书信给我。
传旨官只摇了头,道:“皇上只说两位元帅此役功不可没,它日还朝必有重赏。并期待大军击败敌寇回复边疆安宁的一日。”
我心中有些微凉,知道子煌还在怪我,却也无可奈何。只等还朝,再与他解释清楚,然而还朝之日,却茫茫无期。
又过了半个月,希琰的伤势稍有好转,我才重拾二路元帅的帅印,与袁跻秉共议军务。
“虎骑关地势险恶,只一条路通往关口,而那路又太过狭窄,只要滚木雷石投下,大军便要损失惨重,不知华元帅有何良策?”他中气实足的声音有如春雷,在将帅堂上隆隆响起。
我看了眼桌案上的羊皮地图,低头沉思。
这样的地形,易守难攻,只要对方闭门不出,就无法发动任何有力的攻势。实在是棘手,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计策。
只随着老元帅商量了番,就散了。
从将帅堂出来,一直也惦记着破敌的事。可惜还是没有半点思绪。正苦恼着,忽听人报:“元帅,门外有人想要见您。”
“谁?”
“是几个和尚。”
“和尚??”怎么边疆还有和尚?
觉得有些稀奇,忙吩咐人请,等人带到了,我才认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京内龙兴寺的几位禅师。
永络国人大多信奉佛教,子煌也常到龙兴寺听禅,我与他同去过两次,与那几位禅师还算熟悉。
急忙请他们落坐,吩咐人端茶上来,然后才问:“不知几位禅师怎么到了此处了?”
领头的是澄心禅师,七十多岁的样子,慈眉善目的,“我们几个本是在此处传法,听闻娘娘元帅整顿兵马,救民于水火,心中实感佩服,后又得知娘娘头疼虎骑关一事,便特意前来,有一计策献上,只是不知娘娘敢不敢用。”
听闻破虎骑关有望,我急忙起身问道:“不知禅师有何高策?”
澄心道:“高策不敢,佛门之人在各国传颂佛经,虎骑关已来往了多次,那里地形易守难攻,若是强攻定要损失惨重,然而若是有人能入关以做内应,大开城门,定能起到奇效。”
“内应之事我也想过,但此时正事兵戈之时,要混入关内,实则不易。”
“娘娘您不必担心,守城的士兵大多都听过我们讲禅,若是您能乔装打扮与我等同行,定不会惹人怀疑。”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是要我与他一起进入虎骑关。此招太过凶险,我暗自沉吟了一番才道:“不瞒禅师,我虽然身位兵马元帅,却是武艺不精,而且又是个女人,这……”
“娘娘您既然这样说,那我也不好再瞒您,其实上个月大容国的蛮教圣僧有到我寺来辩经讲法,而我们几人到此,正是要护送蛮教的圣僧回国。虽说现在两国交战,这样的举动有投敌叛国之嫌,但澄心只是觉得,佛法无边,并无国界之分。若是娘娘您觉得龙兴寺有罪,就先把我等拿下吧。”
他说完就跪下了,我急忙扶他起来:“禅师您言重了,佛也好,蛮教也好,只要是为了天下苍生,就没有国界之分,您平日里讲的禅法,不一直都是教人向善么,这又怎能说是通敌之罪?您有什么计策尽管讲就是了。”
澄心抬眼看了看我,才站起来,继续道:“娘娘您虽为女子,却胆识过人,老衲钦佩。其实大容国的圣僧,在尚未进入秦城地界时,就染了重疾圆寂了,她是个女子,比丘尼,而此事只有跟随圣僧同来的几人知道,大容国内的蛮教之人并不知晓。只是此招凶险,稍不留意就可能让娘娘您有性命之忧,还请您深思。”
我点了点头,“不用考虑了,我可以试试。你们先跟我来。”
领着这几个和尚,一同回了帅府。将我的意思跟袁老元帅说了,他满嘴的不同意。
“此去太危险,我又怎么能让韩王的子女如此涉险呢,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苦劝了良久,又因为攻打虎骑关实在没有其他法子,老元帅才略微松了口,道:“让你去也可以,不过需要戎得跟着,我才能放心。”
我心想也好,便点头将此事定了下来。
乔装圣僧,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因为有斗笠长纱遮面,只要将长发拢起藏在斗篷里就可。
倒是苦了袁戎得。第二天下午,有几个僧人便准备好了剃刀,将袁戎得的脑袋剃了个锃亮。他摸着自己的头,撇了撇嘴,对自己的新造型不置可否。
就是他那满脸胡子比较麻烦。
僧人要给他刮干净,他却抵死不肯。
转头对我道:“元帅,只剃头发就可以了吧,咱是个圆脸盘,若是连胡子都没了,白花花的不就成了个肉丸子了么?”
旁边的军士一听全笑了出来。
我忍住笑,道:“昌舟城一役,虎骑关的兵士哪个不识你勇猛,还是剃了改头换面一下吧,免得被人认出来凭添麻烦。”
我身旁的袁跻秉也道:“戎得,你就听华元帅的话,要剃就给剃干净了。”
袁戎得这才不说话,任着那几个僧人给他剃了个干净。转回帅府后堂,将那几个和尚送来的僧衣整理换上。
月牙白的长衫,宽腰博带,束着一条流苏的丝韬。套在身上,倒是真显出了几分仙风瘦骨。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换了个模样,就不由得展颜一笑,心道也不知子煌看见,会说些什么。本是无意想起,却猛然怔住。胸腔之中缓缓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再看镜中,那笑容也终是转成了一抹苦涩……
世间万物,不过一个情字最苦。
虎骑关之所以叫虎骑关,是因为那要塞修在一座山岭口上,从远处看就像骑坐着一只老虎。
此时天冷,已到浓冬,地上全是未化的积雪,山路便就难行了起来。随着僧人走了许久,才辗转的停到了关下。
守城的大容国兵早已搭弓防范,站在城墙上朝我们大喊:“关下是什么人!”
澄心道:“我等是龙兴寺的僧人,护送蛮教的圣僧回国。”
城上的军士往下探了探身,似乎认得这个澄心,道:“原来是法师啊,上回在您那里求的药还真灵,我娘子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您等着啊,我给您开门去。”
不多时,就听一阵嘈杂,然后那钉着二十道大铁钉的城门便就打开了。
里面迎出来的正是刚才城上的军士。他对澄心的态度很是恭敬,不光是他,里面的军卒也是各个如此。
“前些日子大容国军占领昌舟时,澄心法师曾在里面行医施药,不少士兵认得我们。”站在我身侧的一个禅师轻声跟我说,我点了点头,这便是善因与善果,像是红十字会一样,不分国籍,不分敌我的救助,看起来很傻,但却是最值得尊重的人。
随着那军卒指引,我们很顺利的就进了虎骑关。
抬头一望,街道之内,四处是鲜艳的大容国旗,到处是戎甲加身的大容国兵
若是在此时被人知道这几个和尚里面有一个是永络国元帅,还有一个是永络国先锋官,那恐怕我们就是长出了一对翅膀,也难以从此逃脱了。
想到此处,心中竟是多了几分慌乱。
连正了神色,这时忽听一阵嘈杂,眼前猛地闪出了一片军旗。我略微一愣,抬头就瞧见了一直队伍正往这边过来。心里暗叫糟,躲也来不及了,只能强逼自己镇静下来。
为首的是个骑马的将军,瞧城门这有几个生人,便过来问:“什么人!”
那军卒慌忙行礼道:“回将军,这几位是前日里在军中行医的神僧。”
那人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我,我连垂下头学着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他哼了一声,朝领我们进来的军卒道:“你们怎么办事的,不知道现在军情紧急么,还轻易的放陌生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