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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重生之鼎(VII)

晨光熹微,寂静的黑石头庭院里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它们好像敲在米拉贝尔的心口上。她一下就醒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从床上坐起来,却记得自己应该是趴在窗口睡着的。她有点疑惑。

马蹄声没有了。四周又变得很静。静得她都感觉最好不要打破这种氛围。于是她轻轻跨到地板上,走到窗边向外望去。院子里静静伫立着一匹白马。马背上坐着一个人。

那好像是安古斯。她想赶快从窗口退回去。

他却抬起了头。在她来得及撤退之前,捕获住了她的目光。

时间明明是早春,她却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生生地被拽进了一幅他用目光编织出来的、特别不合时令的诗意图,在那里,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的,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如果有窗帘,她准会一把拉上它,把外面的东西全都挡住,然后深呼吸,告诉自己:你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太不幸了,这扇窗口没有窗帘。

所以五分钟后,她还被他锁定在那儿,被迫看着他眼神中那一场哗啦哗啦、倾盆而下的深秋雨。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她必须开口提醒他一点什么。“有一种本领叫‘说话’的,你是不是忘掉了呢?”她说,然后好像突然很担心地又想起了什么,“你昨天说要修复脑力。可是,现在怎么成了这样?不会是睡了一觉以后,脑子不但没修好,反而更坏了吧?”

他嗓子里咽了一下,说:“米拉贝尔,你下来,我要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回塔拉?米拉贝尔一下快速思考起来。他这句话是个重要信息,不能忽视的。联系他的反常表现来看,也许他真的是在酝酿着送她回家。他之所以驻马静立,是因为他的内心还在矛盾,在“利己”和“利她”这两种态度之间摇摆,思想斗争太过激烈,以至于口不能言。她必须赶快采取行动,在他改变主意之前,把事情朝着有利于她的方向推进。

“你等我一下!”她冲着窗外喊了一声,飞快地穿好衣服和鞋,一路跑向楼下。

可是等一等,怎么只有一匹马呢?当她快要跑到白马旁边的时候,她突然这么想。

“我的马呢?”她问。

“嗯?”他疑惑地反问。

“你不是要送我回塔拉吗?我要骑的马呢?”

“没有说要回塔拉。要回的是狄韦德。”他说。

她站住了,在白马身边,仰起脸看着他。

“让我一个人去狄韦德干什么呢?”她茫然了。

“也没有说让你一个人去。我和你一起回去。”他对她解释。

“可是……”她想说的“可是”太多,一时说不过来,只捡了一个最先溜到嘴边的,说:“可是这里只有一匹马呀。”

她真的不应该把话题引到这个岔路上来。因为接下来他就说:“不要紧,我们可以一起坐上来,就像这样──”说着他一把拽她上了马背,又怎么一弄,就把她摆成了坐在他前面的样子。然后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住她。好像再自然不过。

她的耳根都急红了,“让我下去!我没有同意和你去狄韦德!我也没说要和你共用一匹马!”

“拜托,我们一张床都共用过了,一匹马算什么?”

他是故意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很近很近,压低了声音这样说的。

怎么可以厚颜到这种程度。这样的人,眼睛里能有“深山夕照”吗?她刚才一定是看错了。

但是他已经抖动缰绳,敦促白马迈开了步子。

当马儿转向东南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偏过脸去看了一眼黑曜石城堡。当然,一定要尽量探出头,以便视线掠过她身后的、安古斯的肩膀。她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黑曜石城堡已经不是黑色的了。它变成了深蓝色的,还有一点晶莹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安古斯破解了书房密钥上的魔咒,改变了这座城堡的魔法格局,连它的颜色都跟着变了?

她还看到一个窗口有一块挥动着的黄手绢。那大概是妖精波吉。它的善意是整座城堡里唯一让她有点舍不得的东西。从现在开始,它不再是“黑曜石城堡的波吉”了,而是成了“蓝色城堡的波吉”,她想它会更喜欢这个新名号。

这注定是一段尴尬的旅程。起码米拉贝尔是这么认为的,她不知道安古斯怎么想,也没兴趣去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再说话,任凭皎皎白驹漫步过如茵的芳草、路过黄莺欢闹的花树。地貌在渐渐过渡变化,有了起伏的坡度。太阳变得温暖起来的时候,白马走进了一片葱绿的溪谷,那两边都是曲线最为平缓可爱、绿意盎然的低矮丘陵。

安古斯好像有意让马停下,他是不是打算在这里休息?他们也走了有一阵子了。

可是米拉贝尔紧紧地攥住雪白的马鬃,警觉地打量着青草地上淙淙的流水。她想起了前一天的那片花田和小溪,想起了在那个背景之上、特别璀璨的安古斯,还想起了她自己是多么不可靠、见到他的美色就可以忘义,结果发生了那么多不该发生的事。现在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绝对不可以。

对了,她还想起一件事:其实昨天的“花田事件”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偶然。它暴露出的是她性格中的一个弱点,而这个弱点其实是早就存在的,那就是:看到美的东西,就不能很好地抵抗它的吸引力。这是很有害的一个习惯。因为你不能保证美的东西必定就是对你有益的。小时候她一度痴迷于漂亮的彩色贴画,每次看到集市上有卖,就不能自已地想要。结果家里的墙面、地板和家具等等地方,全都贴满了她的贴画。她把它们贴了又撕、撕了又贴,制造了许多彩色的纸屑垃圾。妈妈爸爸天天跟在她后面又擦又扫。有时候,她甚至会在漆黑的午夜忽然醒来,哭喊着:“我要贴画!”

“米拉贝尔,你就不能明白,什么东西是真正值得你渴望的、什么东西不是吗!”妈妈有一次真的生气了,这样对她说,“其实你只需要那些对于你的生活来说必不可少的东西。阳光、空气、水、你的劳动、你的创造……让生活很简单也很快乐所需要的一切。但是,这些东西里,绝对可以不包括彩色贴画。”

她的简单快乐的生活里,也完全可以不包括安古斯的。因为在遇到他之前,她不就已经生活得挺简单、挺快乐的了吗?恰恰是遇到他以后,她的日子才越来越纠结、越来越麻烦……

“我们需要喝点水吧,”她的遐想忽然被他的说话声切断了。她下意识地转过脸,瞥见他下了马,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壶,“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取水回来。”

喝水。米拉贝尔忽然觉得自己不光是想喝水,她还饿了。非常非常饿。

这大约是好久好久以来她第一次找回饿的感觉。对了,还有一件事的: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反胃和想吐了。我好了吗?她惊奇地想。这种困扰了自己一个多月的奇怪病症──应该是一个多月吧──就这么突如其来、不知不觉地好了吗?她有点不敢相信会是这样。一个人每次生病然后痊愈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那种挥之不去的痛苦忽然就消失了,让你觉得人生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像一场梦一样。

她感觉自己现在什么都吃得下。一只小野兔从草丛里忽然冒出来,好奇地看着她。在她眼睛里,它变成了一块冒着热气的兔肉馅饼。小野兔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赶快跑开了。

她叹了一口气。

安古斯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饿的样子。不知道他早上是不是饱饱地吃了很多好东西呢?

安古斯的东西。嗯,在此之前,因为一直胃口失常,她并没有真的算是吃过他的、喝过他的。可以这么说吧。

可是以后呢?

她忽然感到一阵危机。自己已经开始面对一个难题了。那就是生存的问题。从前在家乡的山谷里,她是自己养活自己的:家里的鸡是自己喂的、羊是自己放的、菜是自己种的、粮食是跟别人换的。可是如果到了狄韦德,她该怎么维持生计呢?

她看了看正在打水的安古斯。他有没有想过她正在想的这个问题?应该没有吧。在他那里,这可能根本就不算一个问题。从他在黑曜石城堡的行为方式来推断:到了狄韦德以后,他自然也是要把她带回他的家,然后由他来安排她的生活。

可是她不能依赖他生活。她不想那样。

然后她微微苦笑了一下。这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有几件是像她想的那样的?

为什么就不能像她想的那样呢?难道她就这么一直下去,永远都过着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生活吗?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发热。她不可以再这个样子了!她已经被别人牵着走出了这么远,远远地离开了她自己想要走的路,而且还在越走越远,一步一步接近那个令她排斥的终点,并将在那里被塞到一个别人指定的、不适合她的位置上去。

想起这些,她还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匹白马的背上,等着那个别人回来、继续决定她前进的方向吗?

答案当然是“不”。

缰绳空自垂着,等她来掌握。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动一次,哪怕不幸只有这一次。动作要快点,看,他已经离开岸边,在往回走了。

她把头转回来,望着前方,手拉起缰绳一抖,“驾!”白马就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一开始,她全身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提速而略微有点不适和发紧。但是很快,凉爽又沁着草香的风扑面而来,吹动了她的头发和裙摆。自由、振作、内心呼之欲出的欢乐,这些久违的感觉就好像全都随风而至,让她想要笑起来、喊起来: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白马奔腾着,冲到了溪谷外、一大片绿色的原野上。好漂亮呀。她好像曾在哪一场梦里见过这样恬静悠然的田野。

头顶掠过一阵振翼的声响。她抬起头来,看到离她好近的蓝天上,飞过两只大大的白天鹅。她不禁勒马伫立,用赞叹的目光追随着它们远去的身影。

“既然羡慕鸟儿比翼双飞,又何必要独自策马、逃命一样地疾驰呢?”有人在一旁冷静地评论。

唔?这么快就被这个家伙追上了?

米拉贝尔调转马头、让自己面对他,然后尽量用同等高傲的姿态看着他,“我没有逃命。白色的天鹅是女神的灵鸟。我仰望它们,是在向女神致意,感谢她在我生命中如此灰暗的时刻,还提醒我不要忘记憧憬和希望。”

“你能够憧憬和希望的所有幸福,难道现在不是全都在你身边了吗?”他的语气相当自恋。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反驳说:“哦?你指的是我身边这烂漫的春色吗?春色固然很美,但不是一个人全部的幸福。”

“那你的幸福是什么?”他看着她追问,又是那样令她感到很熟悉地抬起了眉毛。好像他每次有什么没说出口的讥诮或者不以为然的时候,就会这样。

米拉贝尔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会散放光和热的东西一下被触发了。“我的幸福?”她反问了一遍,然后眼前好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有着她的幸福的地方,“我最大的幸福和希望,就是这个世界可以又像很久以前一样:精灵都有斑斓的翅膀,美人鱼的尾巴都是钻石般闪光。我能衷心地、全心地信任一位值得信任的女神,她仁慈、宽容、智慧,能用魔法安抚最深的伤痛……我能看到她走到我们中间,还能低头向她致以我最忠诚的敬意。所有的女人、女孩,都是她的女儿和化身,大家彼此可以拥有真心的友谊。”说到这里,她想起了莱雅诺和那六个幽灵夫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是的,真心的友谊,因为我们每一个人从别人身上,都能看到自己的某个侧面。那个时候,我就再不会有烦恼,我可以爱整个世界,我可以开心地唱歌,跳出快乐的舞蹈。因为我的女神和我在一起,让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欢唱:‘有你,有你……’”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幼稚可笑的言论一样,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下,然后走到白马的侧面,抬起头来问:“你给女人们安排得很好,小姑娘。但是,你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呢?好像还有一个性别,你想让他们怎么办?”

“他们?哦,”米拉贝尔稍微愣一下,才想起来该怎么回答,“他们可以把他们自己的事情管好,就行了哦。”

“很好,非常明智的建议。那么现在就有一个他,决定好好管一管他自己的事了──首先,就从管好他的妻子开始。”他翻身上了马背,直接握住她拿缰绳的手,她匆忙把手抽出来,缰绳就留在了他手里。

白马又迈开了步伐,只是这一次,掌控它的人是他了。

而且他坐得挨她更近了。

真──气──人!

米拉贝尔紧紧地咬住牙,好像全身要是绷不住、就会气炸一样。当你明白了自由的感觉是什么以后,你还能甘心被人压制吗?“妻子”。旧氏族没有女孩被扣过这样的帽子。她真的是成了史无前例的第一个了。还要她怎样做,才能更好地顺应这个新赐给她的美名?

“你放松些,好吗?”她听到他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近得好像就在她自己的脑海上方回荡一样,“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路要走,你这样一直紧绷着,恐怕腰肌最后是会劳损的。”

大概是看她没有回应,他又说了起来,只是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很坏的笑意:“你是不放心我吗?那就太多虑了。你尽管靠过来好了,我有时候还是很能坐怀不乱的。”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啊?米拉贝尔痛苦地想着。听说他们新氏族是从遥远的西海群岛起源的。也许他们真的就是一个和旧氏族完全不同的物种。或者,都说男人是女神用柳枝蘸了池塘里的稀泥、随手甩出的泥点变成的。可是,就算再怎么甩、也不至于甩出他这个样子的吧!又或者,难道真的是有一个男神,按照他的心意塑造出了安古斯这样的生命?可是那又该是怎样一个可怕的神啊?她到了狄韦德以后,难道就得像那里的人一样、去膜拜那么一个神吗?

她的肚子还是饿得难受。可是现在对她来说,忍受饥饿已经不算什么了。因为还有一种更凶猛的感受在她心里肆虐。那就是对于未来的忧虑。

将近下午过半、日光柔和起来的时候,他们远远看到了狄韦德的村落。还有更远一点的、树木掩映的城堡。

他们所走的路线,始终和米拉贝尔第一次前往狄韦德的路线没有重合。所以现在她看到村里的屋舍、城堡的尖塔,都是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感觉竟像是认不出这个地方来了。不过,上一次来时,她实在也无心留意周围,再加上天色又黑,所以没留下什么印象,也是正常的。

他们这一路上还没有遇见过什么人。现在就要走进村子,米拉贝尔忽然多了一种紧张:路上还只是一些小鸟呀、小兔子呀之类的小动物看见他揽着她坐在一匹马上,它们肯定不会说什么的。可是马上就要到村里了,肯定会被路上的人看到的。而且还是被一群完全陌生的人。想想都觉得这实在难堪。

“我要下去!”她大声说。

“还没到呢,别着急。”他回答。

“就是要趁着还没到,才要下去啊。难道要等着所有人都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招摇过市吗?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给别人留下什么样的印象?你就一点都没想过、一点都不介意吗?”米拉贝尔对于他的麻木迟钝极为不满。

“我当然想过,但那有什么可介意的呢?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看到、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女人。待会儿你最好调动出一点热情来,我们表现得越如胶似漆越好……”

就算你当真有很多幸福,也不用这么晒吧。米拉贝尔想。她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只想大声抗议。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克制住,把心里的声音化成了疏远而冷淡的话语:“所有人?那么你也会把消息送回塔拉,让我的亲人们也知道我在哪里、现在怎样吗?”

她看不到的是:安古斯眼里的光一下冷了。不要总想着塔拉,米拉贝尔。他在心里说。也不要想着那个并不存在的女神。你应该想的人是我。你应该衷心地、全心地信赖的人也是我。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什么都好说。我可以一路上眼看着你那么漂亮,却还容忍你清清静静地在我面前只是坐着;或者,最多开几句玩笑欺负你一下。可是不许你再起那些和我分开的念头。没有那种可能。你已经到了我这里,就再没有什么能把你带走。你最好自己学着明白这一点:只要我活着,你就是我的。

他这样沉思默想的时间有点长,米拉贝尔忍不住疑惑地回过头去,“我问你的话呢?你不敢回答吗?”在他来得及看清她绿色的眼睛之前,她的脸又转了回去,留给他一个挑战似的背影。

“我刚才只是还在想……那个关于骑马的问题。”他说,“嗯,塔拉那边,我当然也会派人去送信。你的舅父和布兰知道了我们的好消息,也会为我们高兴的。”他不想让她的心思再往别处飘,但一个人的心思这种东西,是另一个人抓不住的。他只能把她揽得更紧了一点。

因为想起了塔拉,米拉贝尔的心里确实越发不平静了。想想吧,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她真的是远远地离开了家乡,孤身一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让她不能不感到一阵恐慌。

糟了,前面就是村口。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吗?她还看到不少人影在村路上晃动,有步行的,有赶车的,有吆喝牛群回棚的,好像还有一些鸭呀、鹅呀什么的一摇一摆,不时被人踢两脚、踹开去。

不行,她无论如何不能这个样子跟他走向那么熙熙攘攘的地方。“我要下去走路!”她坚决地说,“要不然就是我骑马,你下去走。”

“你觉得那可能吗?”他用最宽大和最无奈的声音说,“让狄韦德的人民看到他们的领主出门一趟,回来就成了给女孩子牵马的?好了,米拉贝尔。我们两个谁也不能单独下去,而且我们也不能一起下去。因为那样的话,别人会以为我们是因为新婚燕尔、两情相悦得头脑都昏掉了,放着好好的马不骑,非要陪它一起散步,你说是吗?所以还是理智一点,好好陪我坐在马上,走到前面去,接受大家的敬意吧,好吗?”

但是,当他们真的走上了那条热闹的村路时,米拉贝尔不好意思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天气本来还不算暖热,随着傍晚的临近,越发转凉了。她的前额却在冒汗。左右两边倒是没有传来什么议论声。很奇怪,好像还变得更安静了。不仅仅是更安静,简直一点声音都没有,连鹅和鸭的嘎嘎声都听不到了。怎么回事?她悄悄抬起头来、往路上看了一眼。

她吃了一惊。所有的行人也都在低着头。对他们低着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对安古斯低头。

白马悠然所到之处,原本信步而行的路人,随意地回头向它一望之下,都会立刻退到一边、久久地低头伫立。

这是出于爱戴吗?还是畏惧?还是,仅仅是一种习惯?

米拉贝尔想着,感到一丝不安。

百米开外的路边,一扇临街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后退着从门里出来,手里抬着一张方桌的一头。跟着出来的是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她抬着桌子的另一头。然后他们就这样一左一右地抬着那张桌子,继续向前走去。

白马缓缓地行进,恰好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在说笑。米拉贝尔听出,他们应该也是新婚不久,刚从店里买了一件喜欢的新家具出来,心情很不错。

他们停在又一扇门前,放下桌子。年轻的男人掏出钥匙开了门。白马也在这个时候从后面赶上来了。米拉贝尔瞥见门里面是一筐一筐的水果和蔬菜,很整齐地靠墙摆着。

年轻的女孩也看到了白马,她惊了一下,接着,似乎很羡慕地打量了一下马背上的两个人,然后跟着她的丈夫一起恭谨地低下了头。所以她没有看到:米拉贝尔也一直扭着头、回望着他们那间果蔬小铺。

“你喜欢那张桌子吗?”安古斯的声音忽然传到她耳朵里,“我也可以派人做一张一样的给你,就摆在我们房间里。还可以做得更漂亮。”

米拉贝尔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到他脸上,向他的蓝眼睛里望了一眼。她的眼睛在说:“我不是羡慕那张桌子,我是羡慕那两个人,好吗?能像他们那样相亲相爱、自给自足地过日子,也就很不错了。对呀,如果我也能开一家店,我就能养活自己了──“米拉贝尔的米饼屋”──哪怕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可以过得还好。”根本不用费功夫去假设安古斯会和她一起开饼屋。这种走在马路上让所有人都对他低头的人,能去开饼屋吗?但是安古斯不曾读出她眼睛里这些话。他只看到她清澈的眼睛里映出了他的倒影,他觉得,那也意味着她在悄悄把他印在心里。

她又把头转回去了。

村路渐渐到了尽头。城堡,城堡,越来越近在眼前。这给了她一种很不好的、仿佛要重新回到一场噩梦中去的感觉。难道她又要走进那个曾经对她而言像罗网一样的地方,那个给她带来无限焦虑和痛苦、让她想都不愿意再想起的地方吗?

可是白马只管走啊,走啊,终于穿过了那道花岗岩垒砌的门洞,从那扇高悬着的、带着大尖钉的铁栅栏门下钻了过去,走进了宽敞的庭院。

然后出现的情景,对米拉贝尔而言,更是前所未有的尴尬:一群人,全是年轻的男性,从各个方向、各个角落走上来,大概有八九十个,把白马围住,对着安古斯又是欢迎、又是祝贺。他也变得特别开心,跃下马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了下来,让她站在他一旁。她很担心他会像他的部下们(现在她猜这些人都是他的部下)起哄要求的那样,再做出一些更过激的举动来──有人在吹着口哨喊:“亲一个看看!”有人说:“背媳妇哦!”有人甚至已经动手,开始把安古斯往她身边推了。

还好,一个年轻的女人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安古斯看见了她。“布伦杜艾德,”他喊,“来一下,接接米拉贝尔,送她去我房间。”

为什么要这么大声的喊呢?“我房间”这三个字在米拉贝尔听起来,就像一声雷劈一样,要多刺耳有多刺耳。人群分开,给她让出一条路,她急匆匆地冲出去,差点撞上前来迎她的布伦杜艾德。后面爆发出一阵乐呵呵的哄笑。“安古斯的新娘子好害羞啊!”“安古斯,回头你可要好好心疼她哟!”

这些话也许听不出特别的恶意,但米拉贝尔还是恨不得快点逃开、再也不要被它们钻进她的耳朵。

“好了,等会儿我们进到里面去,就不会那么吵了。”这是布伦杜艾德对米拉贝尔说的第一句话。

米拉贝尔也第一次转过脸去,仔细看了一下她的模样。她有些什么地方让米拉贝尔觉得眼熟。不会,米拉贝尔想,我没有见过这个姐姐的。上一次来这里,那些接引我的侍女里没有她。当时虽然心情紧张,但她还是把那些侍女都打量过一遍的,她记得她们都是浅色的头发。布伦杜艾德的头发是黑的,乌黑乌黑的。

她们已经穿过了大门。大厅里确实很静,布伦杜艾德没有引她穿过它,而是直接左拐,带她从一道高高的红砖拱门下进入了一段走廊。这里每隔几米就又是一道拱门,一眼望去,给人一种神秘的纵深感。她们的左手边是带着落地窗的墙壁;右手边,均匀排布着一根一根白石膏的廊柱。抬头望到的,是骨架错综的拱顶,她们的足音在其下回响。什么人的说话声从旁边不远处传来,米拉贝尔扭过头,看到廊柱另一侧、也就是大厅里,安古斯由几个属下陪着,正在桌边落座。他们什么时候也进来了?幸好她们没走大厅。她不想被他看到,赶快转过了脸,几步追上布伦杜艾德,和她并肩而行,好让自己被她挡住。

“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请尽管来找我。我会帮助你熟悉这里的情况。”布伦杜艾德说,她的声音让人听了很踏实。“谢谢你,”米拉贝尔望着她回答。她的眼睛好蓝哪,就像……就像安古斯的那么蓝。不对,她怎么会一不留神打出这样的比喻?要注意。

“我爸爸从前是这里的总管,”布伦杜艾德接着自我介绍。

真的吗?米拉贝尔突然想,你确定你真正的爸爸仅仅是这座城堡从前的总管,而不是这座城堡从前的领主吗?她突然意识到,布伦杜艾德之所以让她感到眼熟,是因为她在模样和神气上有些地方比较像安古斯。当然这些东西她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如果真的说出来,可能会显得不太礼貌。

走廊尽头是一道螺旋型的楼梯,从那里上去,就是一个小小的过厅,它右侧的墙上有一扇栗色的门。

“我们到了,”布伦杜艾德指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来吗?米拉贝尔想着,轻轻推开了它。

门里面是那个她还记得的房间,安古斯的房间。

她嗓子里咽了一下,才能迈开步子走进去。

“我们走的是比较近的路,还有一扇门在那边。”布伦杜艾德说。

米拉贝尔看到她所指的另一扇门。哦,那就是上次她走过的那扇。幸好布伦杜艾德没有带她从那里进来,因为她仍然觉得,走进那扇门,就好像走进不幸的回忆一样。如果以后她不得不住在这里,每天进进出出,她一定要尽量走这条新路线。

“请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这就去准备晚饭,还有热水──”

“我和你一起去吧!”米拉贝尔着急地说,她坚决不想被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里,“我可以帮忙!要和面吗?要拌沙拉吗?要提煤炭吗?我都可以!”

布伦杜艾德抬起眉毛看着她。

米拉贝尔以为是自己所提供的服务项目还不够,“我还可以烤面包──”

“可是你是这里的夫人,”布伦杜艾德说,“那些都是我们佣人做的活儿。”

米拉贝尔愣住了,“你是说,以后这些事情我都不能做了吗?”

“是‘不用做’。夫人有别的事情要忙,要陪领主参加宴席和舞会,要到周边的各个村镇去做慈善,要给其他贵族们的妻子定期地主持茶会、交流相夫教子的经验……嗯,对了,我听说从前的夫人们很艰苦,还要率领侍女做很多家务活,比如带着她们一起纺线、绣花、编织地毯,还要精通烹饪,亲自下厨。不过,在安古斯的母亲刚嫁来狄韦德的时候,这些老规矩就都停掉了。据说是那时候她很受宠爱,她的丈夫专门下令,她可以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喜欢侍弄花草呀、看书呀、画画呀、弹琴呀什么的,都是很清雅的呢。后来虽然她失宠了,但是这种安排还是一直没有变。”

“有这么多的故事呀。”米拉贝尔禁不住说。她很喜欢听各种故事,她也喜欢养花种草,弹琴画画,不过她同时还喜欢自己做饭。只是她可能真的不太爱扫地和劈柴,可能她的编织技术也不太好。

“哦,对了,”布伦杜艾德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每一代夫人都会给她未来的儿媳留下一箱礼物,黛徳蕾夫人也早就把礼物准备好了。”

“黛德蕾?”米拉贝尔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好像是咀嚼着一枚芬芳馥郁的、来自异乡的珍果。

“嗯,那就是安古斯母亲的名字。很好听吧?请跟我这边来。”布伦杜艾德招招手,把她带到了一架屏风后面。

这里有一口衣橱,门虚掩着,里面胡乱塞了很多衣服。“呃……这一定是安古斯上次走的时候太匆忙了,被弄成这样的……”布伦杜艾德说。

“恐怕是一贯如此吧。”米拉贝尔小声嘀咕。

“我家里最近有点忙,所以我也好久没有每个房间都照顾到了……我会不会作为最差管家被开除呢?”布伦杜艾德的声音忽然有点淘气。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告发你的。”米拉贝尔很认真地说,“毕竟是他自己弄乱的,凭什么要让别人来收拾。”

布伦杜艾德好像偷偷地在笑,“但是他可能会让你收拾──”

“那就让他来我这儿下命令试试看吧。”米拉贝尔“砰”地一声把衣橱门推上。她看到衣橱旁边摆着一口挺大的木头箱子,乌黑发亮。

“哦,就是这个。”布伦杜艾德说,“黛徳蕾夫人准备的礼物就在里面了。都是她生前早就备好的。这是一口魔法木箱,东西放在里面不论多少年,都还会保持崭新不坏。”

箱盖上有一个心形的锁,一把小巧的古铜色钥匙插在锁眼上。米拉贝尔轻轻地碰了碰它。

“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呢,应该都是黛徳蕾夫人觉得好的。”布伦杜艾德看样子也有几分好奇,“真可惜她了,新婚的时候丈夫和她那么恩爱,后来却因为她迟迟没有为他生下子嗣,就对她日渐冷淡……”

“不是有安古斯吗?”米拉贝尔问。唉,这么想可能有点对不住人家,但她确实在想,要是黛徳蕾夫人一直没有孩子该多好啊。

“安古斯都是后来的事了。那时候黛德蕾被她的主公弃置一边、不闻不问,痛苦伤心地过了好几个月,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有孩子了。”

“啊,是这样啊?”米拉贝尔觉得这个故事太曲折了,“那她的丈夫重新又喜欢她了吗?”

“没有,”布伦杜艾德叹了一口气,“他那段时间又迷上了别的女人……”她犹豫了一下,看到米拉贝尔坦诚的、略带茫然的目光,决定还是给她做出进一步的解说,“嗯,他迷上的就是我妈妈。她那时候刚嫁到城堡来,当然是嫁给我爸爸,他早就在这里工作了。她是从邻近的尤尼克部族来的,那个部族向来以出美人而闻名。”

“那黛德蕾呢?”米拉贝尔的感情天平虽然肯定是倾向于布伦杜艾德、而非安古斯,但此刻她的同情还是有点指向了苦命的黛德蕾。

“她,嗯,很不幸,要是她丈夫还能为孩子的缘故、对她回心转意就好了。”布伦杜艾德好像也有点同情黛德蕾,大概她也并不喜欢自己的妈妈被别人的丈夫迷上,“可惜,有的女人在怀孩子期间,尤其如果怀的是男孩子,就会变得不漂亮。黛德蕾就是这样。她失去了曾经的美貌。后来安古斯出生后,虽然她恢复得还可以,但是她再也没能挽回她丈夫的心。”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她们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哦,好了,我得去准备晚饭的东西了,你肯定饿了吧?”布伦杜艾德先打破了沉默,“一会儿我给你送过来。还有热水,你是不是需要换洗一下呢?这个箱子里肯定会有漂亮的衣服,不如待会儿就换上吧,让安古斯看到你有多漂亮。”

米拉贝尔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安古斯。还想起来:她根本就不想让他看到她。更无所谓漂不漂亮。

布伦杜艾德对她低头行了个礼,离开了。

听到她关门的声音,米拉贝尔又想起了刚刚听她说过的话。

因为迟迟没有孩子,黛德蕾就被她的丈夫嫌弃了吗?

她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视为诅咒的那则预言。可是现在它却好像有点像个福音了:她将来只能和一个吸血鬼有宝宝(虽然想到这一点她还是很胆寒),但是至少安古斯可以因为她迟迟献不出子嗣而对她失去耐心。布伦杜艾德提到一个词叫“失宠”。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得宠”,也许可以算是有一点点?那么她就可以向女神祈祷:请让我快快失宠吧,让他再也不愿意见到我吧,那样我就可以回塔拉了,他总不至于再拦着吧?她想起了手上那个摘不掉的戒指。嗯,不要紧,可以想办法再搞一个类似的、等价的东西赔给他,应该就可以了。

她认真地祈祷了好一会儿,感到肚子比所有时候都更饿了。

传来了门开的声音,然后是布伦杜艾德的话音:“米拉贝尔,晚饭来了,给你摆在桌上了哦。还有水和木盆,都放好了。”她一定是还带了别的仆人来,才搬来这么多东西吧。还好她没有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上“夫人”这两个人,就因为这个,米拉贝尔也决定以后可以把她当成朋友。可以听到一些重东西被放到地板上的声音。她从屏风后面探出头去说“谢谢。”但是只看到布伦杜艾德在门口回头一笑,然后门就又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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