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哥哥,你笑什么啊,不要吓我啊!”眼见这么多人被贺子成挑动起来,楚云天却自顾自地狂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颜雨也慌了,哭丧着一张小脸,对楚云天道:“云天哥哥,都怪我,我不该非要你作弊……你也太傻啦,你用那心印石,只需取一个好成绩便是了,何必非要拿第一?这么显眼,别人想不怀疑都不行了!”
楚云天笑容不改,对江颜雨淡淡道:“这又怎能怪得你?你可是一片好心。”
眼看楚云天如此没心没肺,大难当头,居然还冲自己笑,江颜雨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贺长老道:“楚云天,你以心印石作弊,老夫定你欺瞒长老院之罪,你可心服?”
楚云天道:“我不服!”
贺长老冷然道:“好好好!冥顽不灵,死不悔改!一再顶撞长老,更是罪加一等!再问一遍,你认不认错?”
江颜雨在一旁小声道:“云天哥哥,不要耍犟脾气,你就低头认个错吧!颜雨求求你啦!”
楚云天却依旧争锋相对道:“我还是不服!我没有错!”
“啪!”
一声脆响,楚云天嘴角溢血,脸上赫然显现出一个巴掌印。
出手打人的,却是楚云天的父亲楚永山。
一时间,众人都默然不语,谪龙城下,只剩惊涛拍岸,白浪作声。
楚云天抬头望去,却见父亲瞪着自己,眼眶中暗含晶莹微光,似是饱含怒意,又似满是怜惜。
在众长老中,楚永山虽然修为并不出众,但却性情坚毅,有顶天立地的男儿气节,他是宠溺爱子的慈父,何曾打过儿子?又何曾流过眼泪?而此时,楚云天竟看到父亲虎目含泪的模样,不由心头大震。
“云天……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许久之后,楚永山才开口道,“你大哥头上的光环太多,带给楚家的荣耀太盛,所以才会给你这么大压力,你自幼修行刻苦,对自己严苛到我这个当父亲的都为你心疼。你修行进境慢,我从来不曾责怪于你,可你……你怎能做出这等事情来?且不说你对不对得起我,你对得起你大哥么?”
楚云天看得出来,父亲这是真的痛,真的怒,真的伤心!
楚永山从不曾对儿子表达过自己的感情,但父爱之深,楚云天心知肚明,感受至深。他修为多年没有寸进,天资和兄长相比,可谓云壤之别,但父母从不曾放弃过他这个幼子,也没有偏爱长子楚连海,甚至反而更疼他一些,家里有什么灵丹妙药,就算顾不上老大楚连海,也不会短了他那一份。
楚云天知道,真正让楚永山发怒的,是他觉得楚云天辜负了他大哥一片手足之情。
六年前的破浪大赛之后,楚连海名动八方,被收为玉阳宗真传弟子,这六年来,门派但凡有所赏赐,他都要分出一半来,寄回家中,留给幼弟。这种做法,很多人都不敢置信,因为修武之人,丹药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玉阳宗虽然是名门大派,但分给弟子的丹药和资源也毕竟有限,那些内门弟子和真传弟子,自己都舍不得用,哪里会分给其他人?更何况一个根本就毫无天赋的废柴弟弟?
其实楚家人对楚云天修武早已不抱希望,根本不指望他能有什么成就。同样的丹药和资源,用在楚连海身上,可以加速他修行,用在楚云天这废柴身上,无异于煮鹤焚琴。即便如此,父母和兄长依旧将那些来之不易的灵丹妙药留给他,也不是指望他能增长修为,而是因为楚云天执着于修武,父母兄长便成全他这一份执念,即便糟蹋浪费了再珍贵的东西,也在所不惜。
如此浪费丹药,这般暴殄天物——只为呵护他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这是怎样的一份沉甸甸的深情?
念及父母和兄长,楚云天已是热泪盈眶。
楚永山盛怒之下,打了楚云天一个耳光,此时看到儿子泪流满面,顿时倍感心疼,苦笑道:“贺长老,此事也怪不得这孩子,我楚永山无能,连儿子都守护不了,让他自幼遭人嘲笑,他比谁都刻苦,比谁都渴望出人头地,可惜天赋所限,以致屡受羞辱,压抑得狠了,才做下这等事,想要别人尊他敬他……此事须得怪我,儿子的修行天赋,乃是父母所赐,这孩子天赋差,不能怪他,只能怪当父母的,楚永山甘愿被撤去长老名位,回家专心教导犬子,望贺长老成全。”
大赛作弊,欺瞒长老,这罪过着实不小,楚永山显然是要以自己长老之位,来换取儿子不受责罚了。
楚贺两家向来不对付,楚永山自愿为儿子放弃长老之位,贺长老自然乐见其成,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楚长老既然甘愿受罚,长老院自然……”
“荒唐!”
贺长老话未说完,又被楚云天打断。
楚云天擦去泪水,转头对贺长老等人道:“你们凭什么剥夺我父亲长老之位?你们凭什么问罪于我?佩戴了这枚心印石挂坠,就能说明我用他作弊了么?我破去八十一道元气巨浪,靠的是真本事!”
贺子成阴阳怪气地道:“当真是好厚的脸皮!都人赃俱获了,居然还敢狡辩!”
楚云天道:“难道我手中有刀,你们便能断定我杀了人?难道我家中有床,你们便能断定我偷了你们老婆?难道我身上有土,你们便能断定我刨了你家十八代祖坟?”
楚云天也是怒到了极处,才说出这等刻薄言语。贺长老顿时勃然大怒:“竖子安敢胡言?”
楚云天面对盛怒的贺长老,却是半点不怵,昂然道:“是你们太过荒唐,以莫须有之事为借口,就随意罗织罪名,迫害于我!你这样就想论罪,我死也不服!”
贺长老顿时气结,面对这等大不敬的言语,不动用武力,竟难以凭权威折服一个小辈,脸上很是挂不住。
他堂堂首席长老,总不能亲自出手,惩戒这家伙吧?
便在这时,贺子成开口道:“楚云天,莫要再说狡辩之词,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楚云天道:“什么一验便知?”
贺子成道:“破浪大赛比的是修为,有没有真才实学,比一比便见分晓!你这个废柴,若是能在我手下撑过十招,我便承认你没有作弊,怎么样,敢不敢?”
楚云天灿然一笑,声音却十分冰冷:“用不着十招,三招之内,我若不能赢你,便甘认这欺瞒长老,大逆不道之罪!”
楚云天此言一出,江颜雨捂住了自己的小嘴,楚永山摇头苦笑,江彩云冷笑出声,贺长老怒气勃发,而贺子成咬牙切齿道:“狂妄!今日若不教训你,我便不姓贺!”
楚云天冷冷道:“满嘴废话,要比试便快些动手,只知道逞口舌之快!”
贺子成怒叱道:“找打!”
说再多也无用,终究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贺子成握紧双拳,气势散发出去,众多少年子弟都纷纷退开,让出一片空地来。贺子成蓄势已足,腾升而起,凌空下击,猛然一拳砸向楚云天。贺子成一拳击出,尚未着力,空中便是一声爆响,空气在强悍的拳力之下,凝若实质,竟如被打爆了一般。
第一拳,声势便已如此骇人,直有开山裂石之威!
贺子成一出招,楚永山便知这一拳的狠辣,楚云天修为低微,根本抵挡不住,一拳下去,还不立马身受重伤?虽说这是小辈们的比斗,但楚永山爱子情切,怎可能袖手旁观?
“住手!”
楚永山心知儿子肯定挡不住这一招,当即五指屈曲,一爪像贺子成抓去,要将他抓回来。
楚永山这一招若得施展,贺子成自然是手到擒来,但他刚一出手,江彩云便振臂出招,宽大的云袖猛然拂出,卷向楚永山那只手。
江彩云盈盈笑道:“楚长老,小辈过招,你身为长辈,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楚永山不得不凝神接招,那一抓便被挡了下来,看着江彩云一脸得瑟的可恶嘴脸,楚永山心头又是恼火,又是担心。
贺子成动手时,江颜雨也按耐不住,想要出手相助,但江彩云早料到她会来这一出,先一步伸手搭在侄女肩头,江颜雨只觉一股气劲从自己肩膀灌入,自己浑身真元就像被别人掌控了一般,想要奋起出击,尚未发力,全身的力道就被卸去,着实又急又气。
有江彩云相护,贺子成这一拳无人阻拦,向楚云天砸落,他一脸狞笑,心道:“臭小子,我一拳便将你打个半死不活,看那楚永山还有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贺子成身上,随着那一拳,楚永山和江颜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那一拳,却终究没能落下。
一只手掌伸了出来,轻飘飘向前挥出,一把将贺子成的拳头攥在了手里。
便仿佛驽马狂奔,却一头撞上了石山铁壁!
又宛如浊浪滔天,却猛然泻入了荒漠沙丘!
方才还拳出如龙,虎虎生风,似要一拳打得天坍崩,地开裂,风也吹,云也动;却不想一碰上这只手掌,煌煌之威,顿时戛然而止,天不语,地无声,风也平,浪也静。
捏住贺子成拳头的,竟赫然便是楚云天!
“真是大言不惭!”
楚云天轻轻说了一句:“嘴皮和舌头不可一世,拳头与胳膊软弱不堪,真是贻笑大方!”
话音落罢,他一掌轻飘飘拍出,按在贺子成胸口。
“噗……”
贺子成如被铁锤砸中,顿时口吐鲜血,如同断线风筝,飞出数丈之遥,掉落江水之中。
玉川江畔,众人始料未及,尽皆耸然动容,一时寂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