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尤其是受了伤还要不停的奔跑。这让人感到绝望。
林柒也是。
尽管在之前的冲突中他只是被唐虎打了一拳,踢了一脚。但是一拳却打断了他的鼻梁,一脚却踢断了他的肋骨。
此时他在逃跑途中原本止住了的鼻血又重新开始了泛滥,点点滴滴的留在他跑过的路上,好像在哭一样。胸口的肋骨也隐隐作痛,每跑一步仿佛就有无数的银针扎在他的胸膛。
身后追逐的人越来越多,相距的距离越来越少,并且时不时有人仿佛预知了他的想法一样出现在了他的道路前方,于是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逃跑路线。
他感到很奇怪,很多次明明自己差一点就能够被逼得毫无退路了,但是他们却总能够突然集体白痴了似得给自己留下一条逃生的活路。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要他还不想死,只要他还想要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回来报仇,那么他就只能跑下去。
于是当他沿着他们故意“让”出来的道路跑到终点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险恶用意。
他看到了一片森林。他的身后围着无数的少年却没有一个人敢继续上前,仿佛在原地等人一般。
他回过身,朝着他们凄凉的笑道:“原来是这样,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尽管他的身后就是一片广袤的森林,看似走进去就能够逃出生天。但是没有人相信他敢走进去。
因为那片森林,叫梁山。森林的尽头,是灵兽之森。
梁山不是一座山。它是大陆最大的灵兽森林在乌龙镇这一片的别称。在乌龙镇从出现到现在好几百年的历史当中,能够随心所欲从里面进进出出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就叫梁山。就算是现在乌龙镇最为强大的叶十在也不敢说他可以在梁山深处全身而退。所以这一条看似藏有生机的道路其实是死路。一条十死无生的道路。
林柒凄凉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颊,脸色由于失血太多变得惨白,胸口巨大的疼痛让他的手臂不停的颤抖。他没有说什么。
那群少年们戏弄地看着他,看着这一个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说着将会回来报仇的废物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们故意把他驱赶到这里,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乌龙镇不能杀人,除非他自己找死。所以他们想要看看这个废物少年是屈辱的走进这座森林自己赴死,还是心甘情愿地走回来在他们的羞辱下的毫无尊严的成长。
这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题,一个在历史长河中考验过无数仁人志士的选择题。
是选择有尊严的死去,还是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如果是在以往,林柒会毫不犹豫的没有廉耻的大声说出来,“我想活着”。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经历过了如此的大悲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不仅仅想要活着,还想要开心的活着。
而唐虎活着就是他最大的不开心,所以他暂时不想活着。
所以他抬起头,稳住了不停颤抖着的手臂,他看着他们满是幸灾乐祸与讥诮的眼神,认真的说道:“告诉唐虎,我一定会回来取他狗头。”
然后转身,毅然决然的走近梁山。
……
……
“他真的走进去了?”唐虎问着身边最亲近的一名少年。
他自然不是信不过他,他只是想再确定一下。毕竟在大脑清醒的情况下走进梁山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是的,我亲眼看着他走进去的。”少年肯定的说道。
这样的问题今天发生在乌龙镇很多的地方,得到的答案尽管或许会用词不同,但是意思却毫无意外的全部都是肯定的意思。
人们都很惊讶,居然他真的敢走进去了。但是也仅仅只是惊讶。对于荒凉街里发生的事情,在他们的眼中,差不多也就是唐虎随随便便的杀了路边的一条阿猫阿狗一样,连作为他们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
“父亲,唐虎无视你的规矩在我们镇里都要杀人了,您难道就不管一下吗?”叶荷大声的对着叶十在问道。
“荷妹,张大生可还没死哦。”叶实在一旁“不经意”的提醒道。
“那林柒呢?”叶荷质问。
“林柒是他自己走进去的,而且那时唐虎还在荒凉街里,这事可和他真没关系。”叶实一副秉持正义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公正的说道。
叶荷气急败坏,明明就是唐虎的不对,可是自己这个哥哥却反而一个劲的帮他辩护。
“荷儿,你哥哥说的不错,这件事情你不用再提了,我心中自有想法。”叶十在定了定神,沉声说道。
尽管何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既然她的父亲已经这样说了,她便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再说话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荒凉街的人的生命在他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们眼中永远都不是和他们是等价的,永远都像是廉价的十个铜币就能买到的一条过期的死鱼。
“这个白痴,他为什么就不能再忍一忍呢。只要能找到我,我肯定会帮他主持公道的!”叶荷垂头丧气的低喃着。
……
……
林柒从来就没想到自己被逼进梁山这件事情会让全城都这么瞩目,会让叶大小姐都悄悄的抹了几行眼泪。
当他的一只脚踏在梁山黑黝黝的土地上的时候,他也曾犹豫过,万一真的出不来怎么办?
但是如果退后,每天看着唐虎趾高气扬的羞辱着自己不准修炼,看着张大叔那残疾的右手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想,还不如一直走不出来的好。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讲道理,只讲实力。有实力才能有资格去和别人讲道理。
很遗憾林柒目前还并没有这个实力,他也不甘心去听从别人荒唐的道理。他有自己的道理,所以他只能毅然决然的选择踏进了梁山。
梁山很大,就像几百年前的那位强大的梁山一样,深不可测。
林柒很小,看着四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孤单伶仃的蚂蚁,孑然一身行走在这片尚未开辟的天地里。
原本按照林柒的剧本,他认为自己只要晃荡在梁山的边沿,那么仍然还会有很大的几率在机缘巧合之下走出去。但是如今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既然这片森林能够号称千百年来只有一人能够在其中自由穿行而过,那么自然有它的道理。
林柒还太年轻,怀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想法便以为可以逢凶化吉。
所以当他花费不知道多少个时辰沿着走进来的方向一直间歇不停的走过之后,他才彻底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他迷路了,他或许真的要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如果不能真的成为梁山第二,那么他便要成为那无数多个不知名的贸然闯进来的孤魂野鬼中的一员了。
可是他才十三岁,他还不想死。他默默的想着,脚步麻木的一遍又一遍走在这片许久无人问津的土地上。
天已黑,夜已深,林柒累的气喘吁吁的依靠着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坐着休息。
他不敢点燃篝火,因为很多灵兽都喜欢光亮的地方,以他淬体都没有完成的境界随便出来一只就能够抹杀他了。
“我大概是有勇气走进这片森林里实力最弱的一个人了”,林柒这样自嘲的想着,抬起头看了看天。
目光穿过层层叠嶂的粗枝绿叶,他能够看到的天空很少。如墨染过的夜空只有一轮皎洁圆月挂在他的头顶。
他怔了怔,望着那轮圆润光滑的明月,眼神变得有点迷离出神,从未有过的陶醉感从他的心间迸发而出,好像经久离家的人儿终于踏上了久违的故乡的土地。灵魂深处有着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正在蠢蠢欲动,他张了张嘴,这片久不经人迹的深邃森林突然变得对他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有着无数道声音正在呐喊,正在欢呼欣舞的鼓动着他走过去。
林柒站了起来,月色擦在他的脸上,如果有人在此看到他的模样一定会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激动!
因为此时此刻,两道漆黑深邃仿佛可以吸走一切光线的竖瞳,正伫在他的眼睛里,代替了他原本明亮的眸子。随着眼皮的眨动,散发出诡异的波动。
竖瞳,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境界的人都心甘情愿与之结交,拜为座上之客的条件。
因为拥有竖瞳的人,无一不能成为这片大陆上最顶端最难以让人企及的存在。
因为竖瞳,代表着另一种人,一种被称为昊天之子的人。
这样的人,一出生便是启灵境,拥有着无与伦比强大的修炼天赋。在寻常人们尚在辛辛苦苦艰难的修炼数十年终能启灵的时候,他们已经遥遥领先走在了他们或许终生都将难以企及的高度。人们永远都只能绝望的望着他们愈行愈远的背影感到深深的自惭形秽。
于是他们被凡人们称为昊天之子。因为只有昊天的儿子,才会得到这样可怕的天赋,才能超越绝大多数的凡人,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自叹不如。
而林柒,或许也将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但是他现在感受不到丁点的高兴与自豪,因为在他此时此刻的内心中,他正在苦苦的抵抗着那股莫名而来的神秘力量驱使着他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
他紧皱着眉头,牙齿狠狠的咬在嘴唇上,任由疼痛和淡淡的血腥在嘴角散开。他的双手握成拳头,锋利的指甲嵌入掌心。
他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于是他只好用疼痛来抵抗那股力量。
他浑身颤抖着,右脚将抬而未抬,仿佛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他的左脚开始抽筋,不停的抽搐着,带来的巨大疼痛让他全身大汗淋漓,湿透衣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林柒终于清醒了过来,整个人直直的摔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松开双手,指甲里带出他掌心的血肉,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抽搐的左脚已经疼的麻木,仿佛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身体一样。
他就这样平躺着,脑海里却在回想着刚才在身体里发生的种种情形。
他的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不知道是耗力过度还是回想着刚才的情形太过惊悚。然后他说道:“我赢了。”
漆黑一片的灵兽森林里,安静的只能听到他的大口喘气的声音。
然后一道声音不甘心地说道:“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