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惯的,惯得他不晓得轻重,今天差点就把人家小满的眼珠打瞎了。到时我们怎么对得起彩画和有华?啊?你还要护着他,再护我连你一块儿打!
估计金斗爷早上喝到了假酒,不然也不会这么亢奋。他三下两下把虎军奶奶推到了一边,扬手又要打在塘中间踩水喘息的虎军。虎军奶奶急眼了,抱着金斗爷的腿往上一掀,金斗爷倒在旁边的菜地上。苦娃、南瓜和小满眼疾手快地把那根长竹竿扔进了塘里。
虎军,你往那边游!小满指着对岸,大声地喊。这时,金斗爷和虎军奶奶两口子在菜地上掐起了架。苦娃几个过去拉架,但是拉不开,金斗爷趁乱打了虎军奶奶几下,老人家蹲在地上哭诉起来。
你们—都—不要—吵了!再吵我就沉塘!
虎军喊着,猛吸一口气,倏地沉没在碧绿的水塘中。
哎呀,虎军不见了!
小满担心的喊声比什么命令都管用,两位老人立马相扶着爬起来,也顾不得掸去衫服上的泥巴,一爬一跌地赶到塘边,呆呆地看着波澜不兴的水面。
虎军!虎军!虎—军—!
两位老人急了,对着水面声嘶力竭地大喊。喊了半天,仍没见虎军的踪影,金斗爷一把抓住身旁的南瓜,问虎军是不是上岸了?
没有啊,我在想,在想,他会不会,真的沉底了啊?
南瓜纳闷地摇摇头,胖嘟嘟的脸上尽是汗珠。
虎军啊,我的崽哟!你快上来啊!
虎军奶奶的哭声刚从舌尖飞出,金斗爷就扑通一声跳入了水塘,颤巍巍地喊着:虎军,爷爷晓得你躲起来了,快出来!啊?爷爷不打你了!真的不打你了!
除了金斗爷身边的水轻轻漾出几丝涟漪外,水塘依然平静如镜。金斗爷发了会儿呆,不由悲声大起。
这时,一直蹲在池塘东南角那几片荷叶边上发愣的苦娃终于忍不住跳下塘,拉起青蛙一般浮在水里、只露出鼻孔呼吸的虎军,生气地问他耳朵是不是敬神去了?
什么?我在水里听不见。他们怎么啦?
虎军抹着口鼻处的水,甩着脑袋问。话音刚落,金斗爷跌跌撞撞地跑来将他紧紧地搂住。虎军奶奶更夸张,居然蹲在塘边上捶胸拍地地号哭起来。虎军叹口气,沮丧而又不解地看着他们。
他们以为你给水鬼抓去了。
小满不计前嫌地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虎军伸手摸了摸她那个鸽子蛋一般大的包,内疚地说了声对唔住,小满的眼睛里当即开两朵泪花,娇声说好疼!
奶奶,明天杀只鸡给小满吃。虎军边说边将奶奶搀扶起来。
怎么子吃法,呜呜,是,白切,还是,呜呜,清蒸?
虎军奶奶哭一阵问一阵地逗得南瓜咧嘴直笑。
一半清蒸,一半白切!
小满不客气地说,一边无声地拍起了巴掌。金斗爷看着他们,抹干脸上的水珠和泪痕,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头。
虎军—苦娃—你们—来—不—来—啊?
这时,从对面飘来了梦圆和梦美的喊声。
来呵!
众人用手支棱着当喇叭,齐齐地答应着朝梦圆的菜地跑去。梦圆说了,只要大家帮她挖出两畦菜地,今夜就请他们吃冬菜猪肉汤。只是猪肉是前天阿庚伯家送来的,她怕坏,用盐腌了。这种腌肉打汤不像鲜肉那么鲜,但也足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了。他们一边讨论着傍晚发生的各种事儿,一边欢快地劳动着,八点不到,就帮梦圆整出了两畦菜地。
告诉你们,我今天到梨花墟找了小牛哥介绍的那个牛所长。牛所长人挺好,长得也漂亮,就是姓牛不好听。你们猜怎么样?她看中我了,让我明天一早过去替她看孩子。她问我能不能教孩子认字儿,我说可以,她考了我的拼音。她讲了,如果我一个月能教她的女儿小苹果读写三十个字,她另外奖我二十块钱。你们说划算吧?
扛着锄头往梦圆家走时,梦圆得意地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那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小满好奇极了。
一天十块钱,八天八十,加上认字的二十,总共一百块!梦圆报出的数字让小满大为失望。才100块钱啊,那太少了!
对呀,她在剥削你!
南瓜附和着。梦圆却很满足。
有100块钱我和梦圆就不需要爸爸寄钱了。
虎军和苦娃一直落在后头,两人窸窸窣窣地商量着什么。
虎军,你们快点儿,我姐说等下你们要帮忙劈柴火。
梦美欢快地跑动着,声音里像是放了油,冒着喜气。
好!你们先过去,我们等下就来。南瓜!南瓜!
虎军朝南瓜招着手。
你们搞什么名堂嘛?我也要听。
小满任何时候都充满好奇心。
不行,我们要到河里洗澡,全都光屁股,你也跟着来啊?你们妹子先做好饭,等我们过去吃!
虎军说完就领着苦娃和南瓜跑了。
讨厌鬼,等下给你们呷洗脚水!懒得绝灭!
小满想到自己又要帮梦圆做事,额头上的包倏地疼痛起来。
梦圆,我头疼。我怕虎军打得我脑震荡呢!
小满之所以这样哼哼唧唧,无非是想逃避做事。好在梦圆根本就没指望她。她让小满躺一躺,由梦美给她打下手。
梦圆这话让小满有些儿惭愧。梦美举起火吊仔细看了看小满的脸,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小满姐姐,你头上的角好圆哎。会不会一直长在那儿呀?
小满“呸”了一声。
它要一直长着我就去撞墙!
梦美更奇怪了,说你撞墙干什么呀?
让它变得像篮球那么大呀!小满夸张地比画着。
那你不是变成丑八怪了吗?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梦美不能接受小满变丑,小满很感动,忙搂住梦美的肩安慰她。
我逗你玩哪!告诉你,我这个包过几天就会消。好了,等下我和你姐姐做事,你去温习功课,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哦!
听到小满这样说话,梦圆扑哧一声乐了,她觉得小满这样说话好像十五婆。
啊?我像她?我要跳楼!
小满这话又勾起了梦美的好多个“为什么”,吓得小满加快脚步和梦圆并排走在了一块。
梦圆,你妹妹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吔,有没有你回答不了的问题?
她后怕地看着梦美,心想自己要有这样一个妹妹只怕早疯了。梦圆却很享受梦美的这份热闹,她津津有味地讲着梦美闹的一些笑话,说话间三人不知不觉到了梦圆家。
呀,你们家搞得很干净哎!梦圆,要是我有个你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小满环顾着简陋但干净的房间羡慕地说。梦美一听不干了。不行,你要是我的话,我姐姐会跳楼的!
为什么呀?小满学着梦美连着问了好几声。
因为你又爱打扮,又爱发懒。我姐让我不要学你,说你好吃懒做!
梦美这话一出口,小满气得瞪起了眼睛。
梦圆,你真的这样讲我坏话?
梦圆白了梦美一眼,又看了小满一会儿,细声细气地说她是讲过这样的话,因为这个缺点是上学期开班会时小满自己讲的。
我才没讲呢,是你乱编的!我不理你了!
小满一跺脚,转身要走,梦圆赶忙拉住她向她道歉。
小满,是我不对。但我那天真的只能那样讲你,因为梦美拿木炭画了眉毛和眼睛,又拿红墨水涂了嘴唇,她说要学你,我就讲不能学。你说,我讲坏了吗?
小满避开梦圆的目光,扭头问梦美为什么要学自己。
梦美笑嘻嘻地道:你好看,我以后还要学!小满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她忽然觉得梦美特别可爱。
你敢!梦圆抡起了胳膊,梦美咯咯笑着跑出了屋外。
姐,你该做饭了,我饿。不一会儿,梦美又探头撒起娇来。
小满,你先帮我烧火,再洗这些辣椒和茄子,我得去挑两担水,水缸空了。
梦圆这种分工多少让小满放下了心。所有的家务活中,她最讨厌挑水、破柴和洗衣服了。当然,做饭和打扫卫生也不喜欢。相比之下,她最爱干的活是洗碗。她洗碗很快,缺点是洗不干净,溅得灶台、身上全是水,还有,经常打破碗,为此挨了菊花婶婶不少骂。
烧火看似简单却需要一定的技术,尤其是当柴有些湿,又缺少火引的情况下,这火要烧着可不容易。眼下小满就遇到了这个难题。前段时间的几场大雨溅湿了屋后的柴火,刚捋的松毛还没干透,小满用了半包火柴也没点着那几块木柴,反而把漂亮的小脸蛋弄得满是灶灰,更可怕的是屋子里全是烟,呛得梦美跑到院坪上去透气,小满则咳个不停。
我的老天爷啊,要是都像你这技术,我们得半夜才有饭吃!
梦圆挑了两担水回来,小满还没烧着火,梦圆只好叹着气让小满去洗菜。小满刚洗干净两只茄子,屋里的烟就散了,探头一看,灶膛里柴火熊熊,小满不得不服气。
梦圆,你是灶君下凡啊?怎么烧的?
你得把下面的灰铲开,用柴块架空,再把松毛松光放在柴块下,点火后用火吹筒轻轻一吹,火不就烧起来了?
梦圆好笑地打量着小花猫一般的小满,指了指脸盆架子:右边那块是梦美的新面帕,你赶紧洗一下。
不是不会烧,怪就怪我菊花婶婶家烧煤,我烧煤炉子肯定比你强。小满洗干净脸后站在灶台边看梦圆做菜,一边犟嘴。不等梦圆回答,她突然从旁边的碗里拈起块咸肉就要吃。
哎呀,只煮了半生熟,等下炒辣子吃的,你急什么?
梦圆大声地制止了她。小满有些遗憾地看着那些肉。她希望虎军他们不过来吃饭,这样她们每人可以多吃些。正说着时,南瓜一脚踏进来。
饭好了吗?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南瓜有些失望地看着梦圆涮锅。不过他旋即就兴奋起来,说今天晚上可以加餐了,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紧接着虎军和苦娃抬着半麻袋东西进来了。
煮豆荚吃!南瓜兴奋极了。
这是战利品,我们的战利品!
虎军没头没脑的话让梦圆和小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你跟谁打仗了?小满学了梦美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这一招。虎军抹了把脸,笑得满脸开花。
我们把刘老板菜园里的菜全摘了。喏,这个豆荚也是他们的!
原来那刘老板为了省下伙食钱,在村里租了一亩地种菜。虎军、苦娃气不过他今天干的坏事儿,特意跑过去把那些能摘的菜都摘了。
你明天拿去卖!可以卖二十多块钱呐!南瓜的话刚出口,苦娃就连说不行。
明天刘老板肯定晓得人家偷了他的菜,梦圆这个时候挑那么多菜去卖,那不明摆着告诉他们菜是我们偷的吗?
梦圆白了南瓜一眼,说我才不卖你们偷来的菜呢!
梦圆,我们不是偷菜,我们是惩罚他!他不但害死了我们的红豆杉,还害得多多的奶奶跌断了腰,活该他们没有菜吃!
从深圳回来后,虎军变得有些偏激,这种情况下小伙伴们谁也不去批驳或者反对虎军。
是啊,我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苦娃态度鲜明地支持了虎军。小满建议大家把这菜送给多多,他奶奶住院了,万有公要在医院守着,多多又奇懒,根本不愿浇菜,他家的菜差不多死光了,这菜送给他正合适。
小满的脑瓜子当真灵光,她提出的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成。不过对于那些没成熟的豆荚的处理却分成了两派,苦娃和梦圆觉得应该送给多多,南瓜、小满和临时加入的梦美却坚决反对。
虎军,你说怎么办?
两派意见相持不下,最后只好把裁决权交给一直没作声的虎军。虎军乜他们一眼,大声地说:在这里煮着吃!
半个时辰后,梦圆家的小屋里飘逸出浓浓的豆香和欢欣的笑语。昏黄的油灯在笑声中一闪一闪的,仿佛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