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事处主任鄙夷的目光下,钟江傲假装淡定地拖着行李,消失在转角。
后勤处的负责人是个富态十足的大婶儿,打着厚厚的粉笔,与脖颈的本色黄大相径庭,鲜红的唇彩,勾勒出完美的香肠嘴形态,挺着大肚腩,正对着电脑练习瑜伽,那样子,就一活脱脱的吃撑了的青蛙。而她脖子上的金项圈,更是厚重地好似铜圈儿,满屋子的暴发户味儿。
一见到钟江傲,大婶就满脸推笑,厚似蟹背的手爪,拍上钟江傲的肩,细细地打量一番后,略带可惜地说“嗯,其实你这小伙儿啊,也还可以。”
钟江傲听的莫名其妙,战战兢兢地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新来的员工,我叫钟江傲,刚在人事处报道,这是登记住宿用的员工表复印件。”
“嗨,来了我这里呀,就不用什么员工表复印件啦,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啦~”大婶儿毫无忌讳地说。
“哦,呵呵。”饶是对方客气,钟江傲也做足了筋骨,不敢露一丝懈怠。
“你呢,叫我花婶就好了!以后在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来找我。我们这儿呢,就一栋住宿楼,有双人间,单人间,标准间,还有豪华间,主要是根据你的职位来分配房间。像你这样新来的嘛,肯定是双人间。”花婶一开口,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哗哗个不停。
“谢谢您了,花婶。”钟江傲由衷地感谢,心中却暗自嘀咕,原来房间还跟职位挂钩,真是国有企业的做法。
“小钟啊,你就住在二楼向西的210号房吧,双人间,但目前只有你一个人住。”花婶的手指在鼠标上一阵滚动,看着电脑上的Excel,然后从一大串钥匙圈里掐出一个钥匙,交到钟江傲的手上。
“好的,麻烦花婶您告诉我声儿,怎么去住宿楼?”
“噢,这个很简单。出了办公楼,靠右的马路走上百来米,左手边上就有好几栋楼房,你看顶楼插着火车标志的旗子,就是我们的员工宿舍了。”花婶详细地解说。
谢绝了花婶的帮忙,钟江傲独自上了住宿楼,停驻在210房门前,心头思绪百转千回。
铁道部作为国有单位,编制分明,职位分明。钟江傲虽然有着相关的专业知识,却是靠关系进的门儿,所以被发配离家千里之外的单位,相当于是变相地被流放了。所以这实习的六个月里,万万不能犯错,否则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保不了他。
一个毫无背景家世的新员工,要融入到一个大集体,本就有困难,再加上还是个外省人员,更是障碍重重。然而在国企,那就更如凭空等天,一百万个难上加难。
工作的头三个月里,钟江傲吃尽了苦头,那些对他笑呵呵的同事,嘴上说着流利的绍兴话,像是打招呼,联络感情,实则却是无情地取消他,在他们看来,弄死钟江傲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但最好玩的往往不是弄死,而是慢慢的折腾。
明明说是复印文件,却变成打印文件;明明说是2点开会,却故意说是3点开会。若非钟江傲时时警醒,真怕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最恐怖的,是无法明确谁是主谋,似是人人都有嫌疑。
直到那一次,钟江傲用学来的绍兴话,向门卫大叔打了个招呼,却被恶狠狠地瞪眼骂了一个上午。钟江傲才醒悟过来,所有学来的关于问候的词,早就被同事们改成了骂人的混账话了。
所有的坦诚,换来的尽是嘲弄,钟江傲不止一次地想放弃,骨子里的骄傲自尊,早被粉粹的彻底,却在清醒之中,看到老父母满含泪花的双眼,小弟羡慕的神情。
纵然是如履刨冰,步步艰辛,钟江傲也不得不忍辱负重。只因,这份工作承载了他们一家人的希望。
然而白日里再难,也有工作挡着;这一到了晚上,却是形影单只思乡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