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维作为访问学者被邀请到法国讲学,一年后,讲学结束,一个法国朋友盛情邀请他到自己的家乡小住。
朋友的家叫约克镇,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上。两人坐飞机穿越海洋,半小时后抵达小镇。镇上大约只有10000人,从镇东到镇西,一个小时能走个来回。但这却是个奇异的令人着迷的小镇,镇里镇外到处都种满了樱桃树,甚至各家的房前屋后都是。街上随处可见红艳艳的樱桃,淡淡的清香充满了角角落落。这只是自然景观,更令人惊讶的是,小镇虽小,却建有顶级的图书馆、学校、电影院,还有一家虽不大但设施一流的医院。这么小的镇子,没有大企业,更没有矿产,政府哪儿来的钱建这么好的设施?杨大维心存疑惑。
一踏进镇子,杨大维就感受到了浓浓的乡情。街上的每个人都冲他点头微笑,甚至街边的小狗都友善地过来嗅他的脚,仿佛他是约克镇人的老朋友。天黑下来,朋友带杨大维去露天烧烤,店老板不仅热情地赠送了最美妙的樱桃酒,还请来镇子里的乐队专门为杨大维演唱动听的情歌。品着美酒,享用着美食,听着美妙的音乐,杨大维感觉自己像在天堂一般。
经过狂欢之夜,朋友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杨大维习惯了早起,独自出了门。他想到镇上随便转转,顺路买些樱桃,昨晚的樱桃甜点味道好极了。
路边就有几家樱桃店。杨大维随意走进一家,看到几个人在排队。这里的樱桃等级分明,最大最红的是特等,颗粒稍小颜色稍差的是一等,还有颗粒最小的是次等。特等樱桃前没有一个人,想必这是很昂贵的樱桃,一等的都标价30欧元一公斤。杨大维暗自咋舌,毫不犹豫地排到了一等樱桃后的队伍中。这时,他身边一个男人拍拍他的肩,又指指特等樱桃,示意他去那儿。
杨大维涨红了脸,莫非男人以为我很有钱?这时,前面的几个顾客和叫艾丽丝的女店主也看到了杨大维,他们亲切地向杨大维问好。艾丽丝更是停下手,走到装满特等樱桃的筐前,拿起纸袋,示意杨大维到跟前。杨大维很尴尬,但只好走过去。艾丽丝装了满满一袋特等樱桃,接着又拿出一个纸袋。杨大维赶紧摇头,连说够了,够了。可艾丽丝却仿佛没听到,还是为杨大维装满了第二个纸袋。奇怪的是,这两袋樱桃艾丽丝居然不过秤,直接推到杨大维跟前。
杨大维赶紧掏钱夹,问,多少钱?艾丽丝笑着摇摇头,说,这樱桃是免费的,不收钱。杨大维很吃惊,特等樱桃是免费的?说罢,艾丽丝朝他飞一个媚眼,挤挤眼睛,接着接待其他顾客。法国女人不管是20岁还是60岁都一样的浪漫热情,对此杨大维早就领教过。可这昂贵的樱桃,自己着实受之有愧。
拎着两袋樱桃出门,杨大维坐在店对面的长椅上。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回报艾丽丝。
眼前是大片草坪,有鸽子飞来飞去。杨大维抬起头,看到一个约摸七八岁大的男孩跑进了樱桃店,没多大工夫,他抱了一袋樱桃出来。看到杨大维,男孩有些好奇地走过来,问,你是亚洲人?杨大维点头,一眼看到男孩袋里的樱桃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杨大维犹豫一下,问男孩的樱桃多少钱。男孩摇摇头,说,这是免费樱桃,不要钱。
“这个,这个不好吃吗?”杨大维问。
男孩吃惊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是最好的樱桃,所以才免费。男孩指着远处的一所房子说,那边就是我的家,我家的樱桃是晚熟的,再过几个月就可以结果子。到时候,你就可以品尝到我们家的樱桃了。两人正说着,一个中年女人叫着男孩的名字,快步走过来。男孩应着,向杨大维挥手再见。
回到朋友家,朋友刚刚起床,正喝早茶。杨大维把樱桃放到餐桌上,向朋友讲起在樱桃店发生的事。朋友笑了,说,这是约克镇的传统。约克镇的樱桃树结出的上等樱桃不会自己吃,也不会放到店里卖,而是进了店里的免费筐。凡是来约克镇的游客,都可以免费得到最好的樱桃。
原来如此,杨大维点点头。可是,杨大维突然又想起了那个男孩,他应该是约克镇人啊。朋友拍拍杨大维的肩,说,男孩叫亨利,和他的母亲3个月前才来到镇子上。亨利上学,母亲在一家餐馆打工,因为来的时间短,无法享受约克镇的福利,所以他们是镇子里的穷人。约克镇的樱桃,价格其实很昂贵,即使是小的樱桃,他们也买不起,但他们可以得到免费樱桃。约克镇人,不仅是慷慨的,更是仁慈的。再有3个月,他们的日子就好了,成为小镇居民半年,他们就能享有约克镇政府发放的福利。
听了朋友的话,杨大维感觉既吃惊又不可思议,可是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这不是别处,这是约克镇。
在约克镇,杨大维住了3个月。不知不觉中,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小镇。临走前,杨大维将自己随身带的书籍赠送给小镇图书馆。当他向艾丽丝告别时,看到小亨利又进了店里。不同的是,这次亨利怀里抱着一个大纸袋,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亨利自豪地对艾丽丝说:“我家的樱桃树结果了,这是最先熟的果子,最棒的樱桃。”艾丽丝夸奖着亨利,将纸袋里的樱桃倒进了那个盛放免费樱桃的大筐。
杨大维带着小镇人的礼物——一大筐上等樱桃离开了小镇,。当飞机飞上高空时,他心里感慨万千。就在几十年前,约克镇还是闭塞落后、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偏远小镇,可现在,他们却享有大都市才有的教育、娱乐、文化、艺术。小镇的图书馆、美术馆、医院、学校,都是游客馈赠的礼物。当游客们品尝到约克镇人的免费樱桃后,他们回报了同样的慷慨。免费的,是无私的,也是最好的。约克镇人的慷慨,蕴涵着大智慧。
抚摸着圆润饱满的樱桃,杨大维真希望它们能变成小树苗,栽到家乡的土地上。他多么希望有一天,带朋友回到老家,自豪地对朋友说:“这是我家乡的免费樱桃。”
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