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最后一垄庄稼种好了,按照往年的习惯,副业队准备好粮草,就要出门去搞副业了。副业队的队长是郭平,他带领着副业队,每年都要到窑街煤矿去采煤。窑街煤矿是宋刘庄队搞副业的固定地方,这个副业,是杨佩兰的男人刘万玉给宋刘庄队联系的。
在地下往外挖煤炭,这不是一个好活路,苦累不说,还很危险,弄得不好,就会丢掉性命。所以要搞这样的副业,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情,一是副业不好找,二是干其他的活路挣钱少。宋刘庄队能够找到这样的副业,在其他队看来,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下矿挖煤,虽然是又苦又危险的活路,但是很能挣钱,再加上吃喝也好,到那里去搞副业,大家也还是比较乐意的。只是不够积极,一切得听从队里的安排,让谁去,不让谁去,一般都没啥意见。不过总体的情况是:队里有些地位的,一般是不会到那里去挖煤的,被派去的,往往是日子穷困得过不下去了的人,以及老实胆小的那些人,像郭云、宋富、王润德、贾富仓、马啸这些人,他们是不会到那里去卖命的,他们对这样的活路想都不会去想,队长们自然会照顾好他们的事情。但是今年的情况却不同了,“夺权风波”一结束,这些人就嚷嚷着要去上煤矿,并且放出话来说,如果不让他们出门,他们就要蹲下来,继续跟队长们清查队上的账库,他们不相信弄不清事实的真相。他们所以这样说,其实是他们不愿意继续留在队上了,队长们非常了解他们的心思。
这是些能够说得出干得出的“刺儿头”,宋队长和刘会计考虑到把这些人放在队里,说不定真的会干出什么坏事情来,就答应让他们去搞副业。走时,还给他们开了会,并且给郭云和宋富安排了个副队长的名号,希望他们到外边去不要胡乱干事。很明显,这是宋队长和刘会计使用的安兵之计,郭云和宋富对他们的心思了如指掌,冷笑说:“真是小人之心,可笑极了!”
小伙子们一出了门,留在队里的人除了知青,再就是一些娃娃老汉和婆姨们了,这些人没有多少事情,村子里一下子清静了许多。老汉们本来就是身懒的人,相互间不大喜欢走动,农田地里劳累一天,更是懒得动弹。婆姨们也不轻闲,队里的活路要干,家中的事务也得处理,一天忙碌下来,也早已累得精疲力竭,等不得太阳下山,就早早爬上炕去歇息了。
这是村子里最安静的时候,一到傍晚时候,村巷里就不见了人影。当然也有精力过剩的人:偷情的、耍赌博的、做贼挖窟窿的,他们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个时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但这些事情,都是要耗费气力的事情,除了花时间,还得熬夜。可是他们不怕累,猫颠狗窜地忙乎一个通夜,第二天照样还能出工——生产队的事情好干,只要队长不在场,就是在农田地里睡上一天觉,照样也能够混到工分。
庄子里还活跃着一部分人,这就是正在上学的中小学生。学校里没有布置多少作业,放学回来的又早,他们也能帮家里干一些活。铲草、放驴、喂猪、喂鸡,都是适合他们干的事情。这些活路干起来轻松简单,农家的孩子,都是干这些活路的好手,赶在太阳落山,这些事情就都被他们安顿顺当了。学生们做完了这些事情,正好赶上家里的晚饭,大家三两下吃过晚饭,抹着嘴,飞出家门,呼朋唤友地聚在一起,开始玩他们喜欢的游戏。
小学生们玩藏猫猫的游戏,十几岁的中学生则玩“捣坑换窝儿”或者“打方”的游戏。这是很有趣的游戏呢,对抗十分激烈,一旦玩起来,就会棍棒乱舞,石块横飞,直弄得人仰马翻,土石飞溅。玩到最激烈的时候,常常弄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这是最激烈也是最精彩的活动,有时候,观战的大人们也会忍不住加入“战斗”,跟这些小伙子战上一回。这样的游戏,每天傍晚都要玩一回。也有不玩的时候,那就是天阴下雨,或者是放电影的时候。
刘涛不大喜欢参加这样的游戏,但是因为他的朋友郭长喜和赵长生是这方面的“行家”,有时候便也被拉去“观战助威”。多数时候,他不参加这样的游戏。他是很懂事的人,忙完家里的活路,他就开始学习。不学习的时候,他会到赵楠家去,和赵楠说说闲话,说学习上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到知青点上去,听知青们唱歌,看知青们排练文艺节目。碰上申雪莹找他说话,他便陪申雪莹去说话。
刘涛出门的时间并不多,后来因为跟张学武斗气,弄折了张学武的腿,感觉没脸见人,越发不出门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张学武病情好转返了城,才稍微有了一些好转。他首先跟赵楠恢复了关系,又和申雪莹说了几回话,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这天傍晚,刘涛吃过晚饭正准备学习,郭长喜和赵长生忽然前来找他说话。这两个进了门,看见刘涛的老爹刘万忠正坐在炕上抽烟,吓得不敢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个老头子是个怪脾气,弄得不好惹恼了他,那是要挨骂的,说不定还会招致对刘涛的责罚。两个人偷眼观察他的脸色,发现他并不十分关心他们的到来,就悄悄地在暗地里给刘涛使了个眼色。刘涛明白他们的意思,就对老爹说:“他们叫我有事,怕您责骂,不敢说话,我去看看是什么事情。”
刘万忠闭着眼睛,惬意地抽他的旱烟锅儿,对于刘涛的话不理不睬。刘涛看了一眼老爹的脸色,知道老爹同意了他的要求,便下炕去找那两个说话。
郭长喜和赵长生并没有走远,就在刘涛家的庄门外等着,两个人看见刘涛出来,就把找他的目的说了出来。他们说,知青们点名约他们玩“捣坑换窝子”的游戏,他们怕里面有诡计,叫刘涛给他们合计合计,看能不能跟知青们去玩。
刘涛听了这两个的话,也怕郭长喜赵长生他们吃亏,就去玩耍的地方看情况。
到了游戏场上,刘涛弄清楚约郭长喜、赵长生他们玩耍的知青是赵宏伟、洪文革、陈亮几个,村上要对阵的却是郭长喜、赵长生、刘福、马翔几个。刘涛知道这几个知青岁数跟郭长喜他们相仿,品行也是比较好的,就断定他们不会闹事。
他对郭长喜几个说道:“不会有事的,可以放心跟他们玩,只是玩的时候注意不要磕碰着他们,想必他们也不会无事找事,跟大伙儿打架的。”
赵长生还是不放心,抓一抓头发,提议说:“需要跟他们事先说好,输赢都要承担得起。要能玩得起,就跟他们玩,如果玩不起,中间耍无赖翻脸,索性就不跟他们玩。”
赵长生的提议大家都很赞同。大家取得了意见上的一致,就一同去找知青们协商,明白无误地向赵宏伟几个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赵宏伟、洪文革这些知青也熟知“捣坑”的玩法,他们所以提出要跟村上的小青年们玩这个游戏,主要是因为闲得无聊,所以才找这个乐子散心,他们并不十分看中比赛的输赢,所以当场答应郭长喜一伙,说他们愿意严格遵守游戏规则。
两边的意思统一起来,双方各派出人来参加比赛。
“倒把换手”(游戏中确定执球一方的办法,方法是双方各派一名队员用一只手执住同一根木棍,互相倒手往棍端篡手,直到一方无法用手攥住木棍,攥不住棍子的一方,便被确定为执球方),郭长喜一方成了执球方,在竞赛中处于不利的地位。知青们是保护中窝的,算是事先占据了有利地位。不管是占据中窝,还是保护中窝,只要将球送进禁区中的中窝,就算一个回合。三个回合中,必须有一次攻入中窝,如果攻不进中窝,就算攻城一方失败。如果攻进了中窝,就算护城一方失败。然后换防。三局两胜,确定输赢。
这是一种很有趣的玩法,执球的一方,将对方罚出去的棍球用木棍击打到中窝附近来,设法攻入中窝,守城的一方则要全力阻止对方将球攻入禁区,更不能让球攻入中窝。护城的一方也可以在球儿行进的道路上发起阻击。在阻击运球的过程中,攻守双方均可抢占中窝。规则是攻守双方队员中,首先将球棍插入中窝的一方成为禁区占领者,也即守护中窝者,而未能抢先插入中窝的一方,将自动变为攻方。
三局两胜决定输赢,失败的一方要接受胜利一方的惩罚。惩罚的办法也是有规定的,胜方将以中窝为原点,用球棍将球用力击打出去,距离中窝越远越好。然后由胜方选出两人来惩罚败方的球员。办法是胜方将球棍横架在受罚者的肩上,由两名胜方队员把自己的身体悬挂在这根球棍上,然后要求败方队员从原点出发,一路高喊着“合锁了”的话,将这两名队员挑到棍球跌落的地方。败方的每个队员都要受罚,竞争十分激烈,处罚也特别严重,因此对抗中往往会发生械斗的事情。尽管如此,所有的男孩还是愿意冒这个险,哪怕为此流血负伤!
刘涛说:“这没什么。胜败是兵家常事,要紧的是技术水平的发挥。只要水平发挥得好,根本不在谁先占据了中窝。”
郭长喜几个也同意刘涛的说法。
知青小伙子们首先占据了中窝,心中不免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肯定能够保护好禁区和中窝,而郭长喜他们必输无疑,三个回合后,定能叫郭长喜他们俯首称臣。
比赛开始,赵宏伟首先执球击罚。他的击球技术不高,不能将棍球吊起,然后用球棍将球击打到远处去,他只能把棍球放在中窝边,让棍子擦着地面把球击打到远处去。这样的击球方式是最没有水平的击球法,最高明最漂亮的击球法是将棍球扔在空中,然后在棍球下落的过程中,用球棍去猛然击打正在跌落的棍球。这是很高的击球技术,“叭”的一声,棍球端端被击中。那球受了这力举千钧的一击,“咻”的一声,带着啸声往远处飞去。
攻城的一方,也可在棍球飞出的过程中进行堵截拦击,以便防止棍球飞得太远。但是,往往是拦不住的,只好到棍球跌落的地方将它“驱赶”回来。距离中窝越近,被攻入禁区的危险越大,为了防止棍球进入禁区,护城者就要主动出击,阻止棍球进入禁区。他们看准了机会,迅速出击,将那棍球猛地一击,叫它远离禁区。击不准是不算数的,如果击准了,就要拼命往禁区中跑,而且要用手和球棍抢占中窝。如果不幸被对方抢了先,那就倒霉了,击打了棍球的一方,就要自动转变成攻方。
赵宏伟将棍球击罚出去,因为棍球是从地面上飞出去的,因此降落点不是很远,距离禁区也只十来米。这一结果,让守城的一方立刻变得着急起来,而攻城的郭长喜一方却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赵长生手提球棍,一马当先前去击球。郭长喜、刘福、马翔他们也不敢消闲,在禁区外急忙抢占有利地形,做好了接应赵长生的准备,只要棍球落到自己的身边,就要拥球突破禁区,将棍球打入中窝!
赵宏伟一方非常着急,他们分站在禁区内部的几个关键部位,严防棍球攻入禁区,并随时准备出击,将入侵者赶出危险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