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相争,已近末端。项羽中了刘邦十面埋伏之计,被困垓下。此时,楚歌四起,霸王之士卒以为汉兵已尽略楚地,更是失去了再战之心,真可谓大厦将倾,人力难赎。
“诸公,今日汉兵困我,不知有何退敌之策?”说话之人,声若洪钟,面貌英伟,虽说衣甲上略有狼狈,可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却是让左右之人莫敢仰视。
不消多言,此人便是征战天下,未尝败绩的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环视左右,见无一人发言,想到如今穷途末路,不由悲从中来,叹息了一声。左右闻得霸王叹息,心中惊讶,却依旧是不敢发一言。
“哈哈哈哈!”项羽忽而大笑道,“诸公无计,却也无妨,以孤王之勇武,区区刘邦小儿,何足道哉。”
左右之人没由的心中一震,皆道:“大王勇武,举世莫敌。”
仿佛项羽的话给了这些人信心,这些人的话又反过来鼓足了项羽信心。虽说人人都知道,这一战已经必败无疑,可只要项羽还在,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人会去相信一些奇迹。
换一句话说,一直与汉兵作战的是西楚霸王。至于其他人,在霸王的勇武面前,瞬间就会变的暗淡无光。
挥去众位将士,无敌的霸王看起来有些颓然。他现在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或许因为小小年纪就建立了不世功勋,项羽表现出太多任情任信的一面。
“亚父,刘邦小人果然成了我的大敌。”当年陈平巧使反间计,霸王项羽、亚父范增,一个带足了少年人的骄横,一个带足了老年人的顽固。两个心底里没有相互猜忌的人,歪打正着似的中了陈平的反间计。
“大王!”一女子着红色衣衫,温婉如水面貌恰与热烈的红形成鲜明对比。
霸王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心头泛起一阵暖意。转身拉住女子的手,道:“虞姬,你怎么来了?”
虞姬轻媚一笑,道:“大王,臣妾就不能来吗?”
“哈哈!”霸王笑道,“天下之大,有我项羽在,虞姬自然想去哪便能去哪。”
可转念又想到自己被困垓下的窘境,霸王不由又有了些英雄气短之感。
“虞姬乃薄命女儿身,受不得大王如此恩宠。”虞姬敛眉道。
“你受不得,又有谁能受得。既然来了,便陪孤小酌几杯。”霸王似有意借酒浇愁。
“大王……”虞姬本想说大战将至,大王实是不宜饮酒。可看到平日顶天立地的自家汉子面上的神色,不由就把话换成:“大王有命,妾又岂敢推拒。”
少时,酒菜皆上,霸王看似豪饮壮食。可实际上,饮酒如水,食肉如蜡。
可到底酒不是水,霸王几番豪饮,虽心意不和,倒也有了几分醉意。
虞姬也喝了几口,微红面庞,宛若水中芙蓉,美艳不可方物。
霸王看着意动,酒意上涌,一下把虞姬拉入怀中,醉道:“虞姬,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虞姬见霸王神态,暗暗皱眉,抽出身去,对霸王道:“军中饮酒,愿为大王舞剑助兴。”
霸王酒意正浓,似乎忘了虞姬虽然善舞,但舞剑之技,其实从未涉猎。毕竟如此温婉的美人,若是舞起剑来,落在霸王这样的绝顶高手眼里,不仅不伦不类,亦是大煞风景。
“那好,便有劳夫人了!”霸王道。
“还请借大王宝剑一用。”虞姬又道。
霸王虽觉有些奇怪,仍是解下佩剑,交付虞姬之手,道:“孤用的剑分量不轻,又是锋利无比,夫人何不换剑?”
虞姬接过宝剑,笑道:“大王是西楚霸王,妾又岂能堕了大王的威名。”
“唰”宝剑出鞘,当真是寒气逼人。虞姬柔弱的身姿舞起了霸王的宝剑,阵阵剑光,如蛟龙卷清波,想不到虞姬看似娇媚,可舞起剑来,也是英武非常。
霸王看得真切,知这哪里是什么剑舞,虞姬所舞之一招一式,分明就是自己平日演练的招数。以前为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示自己勇武,霸王曾多次在虞姬面前,演练自己的招式。可他却没有想到,虞姬竟把这些招式都记下来,并且配以剑舞。
款款深情,带着几分决绝,分明写在虞姬那娇媚的脸上。
虞姬的剑越舞越快,忽然,帐外响起了一片喊杀声。但见一士卒匆忙进帐,俯首跪倒:“大王,汉军杀过来了!”
虞姬仍是舞者,霸王怒目道:“刘邦鼠辈,安敢欺我。马上点齐兵将,随我破敌。”
那士卒道:“因四面尽是楚歌,军心涣散,士卒……士卒们纷纷逃往汉营,怕是……怕是投靠刘邦去了。”
“什么?!”霸王的重瞳猛然收缩,问道:“那如今还能聚拢多少人马?”
那士卒诚惶诚恐,道:“仓促之间,只能聚集……八百余骑。”
如山之将崩,霸王身躯摇晃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如泄气的皮球。
大事去矣,区区八百余骑,在汉军数十万大军之下,即使有着盖世勇武的西楚霸王也觉得自己已经毫无胜算。
虞姬停下剑舞,她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灰暗无光。
“大王,如今事情紧急,当速率众突围。”虞姬走到霸王身边道。
霸王脸上忽然又有了神采,拉着虞姬的手道:“对,突围。虞姬,你和我一起,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虞姬闻言,神色一暗,道:“大王心中,当系天下,岂能以贱妾为念。”
霸王道:“虞姬,你这是何意?”
虞姬道:“贱妾不过一区区妇人,蒙大王恩宠优渥,已足慰平生。如今存亡一念,大王不可因贱妾一人寒将士之心,丧天下之志。”
是啊!若是带虞姬突围,那些为他舍身忘死的将士会作何想。他们岂不会认为他们霸王是一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人吗?
可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保护,那我项羽岂不是枉称西楚霸王。
想到此处,霸王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道当如何决断。
帐外无情的喊杀声,帐内一双有情之人。霸王悲痛而成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其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霸王连歌数阙,铁一般的汉子,也泣下了几行浊泪。
虞姬感同身受,心中万般情意,却是滴泪未流。但见虞姬将剑舞起,和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声音戚戚然,与霸王洪钟般的声音相衬为美。可若细较之下,相比与霸王“奈若何”的追问,虞姬的“何聊生”似乎更多了几丝霸王的意味。
霸王听到虞姬唱“贱妾何聊生”便觉着虞姬可能做出什么傻事。果然,唱完最后一句,虞姬将剑横在自己如白玉般的脖子上,向着霸王,绽放出她这一生最美的笑容。
削铁如泥的宝剑轻轻滑过,剑上血流,颈上血痕。一身红装的虞姬,就这样慢慢地向下倒去。
“虞姬!”霸王面色一僵,忙去将虞姬扶住,但是即使扶住了,那原本鲜活的生命,如今也已经成为一具尚未冰冷的尸体。
有着盖世的勇武又能如何,被刘邦小儿所败。我堂堂西楚霸王,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往事如烟,不断地浮现在项羽的眼前。当年青梅竹马,终结秦晋之好。两人一刚一柔,她舞姿总是能使他在精神上远离沙场的征伐。他们山盟海誓,他为她遣散了灭秦后所得无数美女。他以为他可以一辈子去保护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能看到她那么刚强的一面。那个自己觉得必须由自己宠溺着的女孩子竟然也可以如此的坚强。
可他宁愿他不要那么坚强,让他可以去保护着她。
从进账到剑舞,再到和歌而自尽,霸王猛然发现,虞姬她今天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局。因为即使汉军不来,他也必须出去。
耳边,依然是汉军刺耳的喊杀声。霸王抱起了虞姬,却又不得不放下。
“士卒可已经集结完毕?”霸王问道。
“任凭大王差遣。”
“好!”霸王豪言道:“备马,随我突围。”
伟岸的霸王走出了营帐,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虞姬。这个让他深深爱着又无比敬重的女人。
人走营空,外面的喊杀声依旧,虞姬倒在地上,面上似乎还挂着微笑。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永远地躺着。
而霸王呢,他是否可以冲破汉军的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