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兵数重,团团围住霸王,喊杀之声,直可震天。霸王将手下二十八骑分为四队,四向突围。
汉军围来,霸王奋起画戟,连斩数人。到底杨喜所率,并非如灌婴这般精兵强将,霸王勇武盖世,汉兵见之,无不肝胆俱裂,却哪有勇气抵挡。
少时,霸王指着一名汉将,对身边的骑兵道:“待我为诸公斩敌一将。”言罢,策马向前,口中高声喝杀,汉兵见霸王如天神一般,无不望风披靡。霸王找准那名汉将,画戟一挥,那汉将即刻人首两分,死于战场。
杨喜知霸王在此,依仗兵多,随军杀奔过来。霸王怒目嗔视,大喝一声:“匹夫,项藉头颅在此,敢来取否。”
杨喜目此赫赫神威,闻此雷霆之怒,一人一马,皆是魂不附体。
霸王又喝一声:“匹夫,项藉在此,可敢一战?”
漫天的杀声,竟然是盖不住霸王的一声怒喝。
杨喜之马闻霸王第一声喝,已是惊恐不安,再闻一声,竟是扑倒于地,将背上的主人摔下马来。
“哈哈哈哈!”霸王见状,放声大笑,即又高声道:“项藉与我大楚男儿有约,今日破敌,当有:溃围、斩将、刈旗。方才斩将,无人能挡我,而今我欲刈旗,汉军可有敢一战者?”
汉兵之人见如此神威,哪有再战之勇气。霸王单人独骑,突入阵中,竟如虎入羊群。
夫战,勇气也,勇气既衰,则何以对敌。霸王高声策马,深入敌阵,画戟一挥,连旗带人,一并斩落。刈旗之后,霸王再次杀出,与其余三处骑兵汇合,一番清点,只折了两骑。
霸王问诸骑道:“此番一战,诸公以为何如?”
众人皆叹服道:“果然如大王所言。”
霸王大笑,且壮且悲,随余下二十六骑行至乌江。
时值腊月,寒风朔朔,霸王勒住马缰,天空中忽然纷纷落雪。英雄末路,霸王穷途,苍天有泪,竟至于斯。
江面之上,有一小船,一老叟须发皆白,独立寒风大雪,心中十分焦急。待看到霸王来此,老叟目放精光,挥手高声道:“霸王!”
霸王策马来到船前,识此老叟,乃是乌江亭长。
老叟劝道:“江东虽小,尚有千里之土,数十万众,足以使霸王卷土重来。今乌江之上,独臣有船,汉军纵至,无以为也。愿大王急渡。”
霸王见此船小,若要渡江,则在场二十六骑,必然尽死。
心有所思,便牵扯出万千情绪,过了一阵,霸王狂笑道:“堂堂西楚霸王,何以仓皇如鼠,一人独生乎。当年项藉过江东,领八千子弟,意气风发,何等壮哉。今单骑逃回江东,纵父老怜我,奉我为王,我又何有面目见之。”
“我项藉一生,顶天立地,所为之事,但求问心无愧。半生戎马,纵横天下,得霸王之名,实不足为夸。”
“亚父犹我父也,为人子者,使父出走而死,孝之愧也;虞姬乃我妻也,为人夫者,使妻含恨于前,情之愧也;子期乃我弟也,为人兄者,使弟死以偷生,义之愧也;诸楚将士,义而随我,我既为君,弃之而走,忠之愧也。”
“有此四者,项藉若渡江东,生复何益。”
老叟再劝道:“彼一时之成败,不足为据。霸王勇武天下,若回江东,卷土而来,此方真壮士也。昔日越王勾践,忍辱而生,卧薪尝胆,遂有挥师灭吴,雄霸天下。一时宠辱,如霸王英雄,岂足以挂心乎?”
霸王道:“含辱忍垢,纵霸天下,亦复何意。昔者相识,尽赴黄泉,总角之言,入梦成幻。项藉一介匹夫,岂独不畏死乎?但情之拳拳,义之深重,士为知己而死,于我则何异?若回江东,父老托我以性命,项藉安能再以兄弟之血,染我征袍乎?”
霸王下马道:“公乃谆谆长者,今临别有求,万勿推辞。此马名“乌骓”,随我五载矣,日行千里,当世无匹,今末路穷途,不忍杀之,还望公能收之。”
老叟答应,又复再劝,霸王回顾,所从者二十六骑皆下马。霸王仰声道:“我大楚男儿,能畏死乎?”
众人皆高声应和道:“不能,不能!”
白雪骤急,老叟满载一船叹息,协同乌骓,渡江而去。
片刻之后,汉军滚滚而来,为首之人,乃是灌婴。
见霸王没有渡河,灌婴明显松了口气,道:“霸王,我天兵已至,何不束手就擒。”
霸王冷眼睥睨,问道:“子期可已死于你手?”
灌婴点头。
霸王笑道:“要我项藉向刘邦屈膝,只怕他消受不起。”
灌婴道:“成王败寇,霸王何必多言以自羞。”
霸王摇头道:“若他刘邦能胜我手中之戟,我便服他。”
“霸王要战,我樊哙何如?”说话间,一壮汉拍马而来,道:“天下勇士,莫不敬服霸王神威,樊哙一屠狗莽夫,望有与霸王争雄之美。”
原来,汉兵大军得知霸王在此,已经快速赶来了过来。
樊哙下马,欲与霸王一战,灌婴知樊哙绝非霸王敌手,道:“灌婴亦来讨教。”
“好!能与天下壮士一战,诚为快事。”霸王仗戟在手,凛然不惧。
樊哙、灌婴杀奔过来,霸王举戟相敌,一招一式,俱有千钧之力。樊哙与灌婴乃是汉军将士之冠,如今两人斗一人,竟是只能勉强招架。
战了一阵,彭越与季布赶到,两人都觉得自己背楚投汉,故都没有出手。可眼见樊哙与灌婴险象环生,汉军大将夏侯婴赶来,道:“霸王非一人可敌,你我三人,必得相助。”
彭越与季布对视一眼,情知无奈,但也只得与夏侯婴一起,共战霸王。
彭越、季布、樊哙、灌婴、夏侯婴,可以说是除霸王外最强武力的集合。
五人分向各处,招式各有妙处。霸王奋战一夜,往日十成之力,恐是去了七成。而今五人合战,纵以霸王之勇,也是落在下风。
不过,霸王所修持之《霸王诀》非同小可,绝境所爆发出的力量更不是常人可以估计。
但见霸王出戟如闪电,气势若奔雷,众人惊觉霸王之力忽然更为强劲。饶是以五人之神武,竟也出现了几丝破绽。霸王何等敏锐,见到破绽,画戟即刻出手,直取樊哙,只怕这一击,便能消去樊哙之头。
众人救之不及,樊哙瞠目待死。霸王自附:“今日我已必死,又何必害壮士之性命。”
心中已定,只用画戟将打落樊哙的头盔,大笑道:“痛快,不想今日竟还能有此一战。”
五人自然其中原因,抱拳叹服道:“霸王神勇,我五人所不能及。”
言毕,皆惭而退回军中。
“汉王有令,凡取项羽首级者,赏千金,邑万户。”
霸王闻言,一声冷笑,道:“尔等汉王,还是如此啊!”
汉军围杀过来,霸王领二十六人对敌。
血染雪红,纷纷之雪似在为这一幕谱写壮歌。霸王所领二十六人虽是骁勇,但面对四面包围,源源不尽的汉兵,终还是一个个倒下了。
天色渐晦,这一战也不知过了多久,如今还在奋战的,也只余下西楚霸王一人。霸王已经不知自己杀了多少汉兵,但见在他身边,尸骨累累,而他自己也身背数十处刀伤剑伤。
“汉王,我军已伤亡近千!”
“项羽呢?”
“还未死!”
“废物,继续给我加兵,一定要给我杀了项羽!”
“喏!”
“哈哈,西楚霸王,还不是败在我的手里。”刘邦笑道。
“你龟缩在这里,岂不是怕他拼死一击,搭上自己的性命?”
“谁?原来是夫人啊,君子不立于围墙。我刘邦又岂会和项羽去争那匹夫之勇。”
雪停了,有些尸骨,甚至已经被大雪掩盖。霸王再是神勇,却还是肉体凡胎。他累了,他似乎想要休息了。
“喳”霸王将画戟插在地上,四周汉兵只是围着,他们惧怕这个如鬼似神的男人。
“我项藉一生戎马,今日是时候结束了!”说着,伸手解下佩剑,摘去头盔,脱掉身上盔甲。
霸王慢慢地将盔甲叠好,放置于脚前,又将头盔放置在盔甲上。
英雄末路,霸王卸甲!
寒风卷来,霸王满身伤痕,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地“咧咧”直响。
霸王笑道:“这身上的血污伤痕,怕是洗不净,除不去了。”
随即又是自嘲道:“戎马一生,又要除去作甚。”
抬眼视汉军阵中,高声道:“季布、彭越何在?”
汉军之中,无人应答。
霸王等了一阵,瞥见汉军中似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又高声道:“敢问是项藉故人吕马童吗?”
吕马童面对项羽,不敢抬头,只是指着霸王对身边的王翳道:“这便是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笑道:“你家汉王欲得我头,宠赏甚优,足下既是我故人,我便将此功赠予足下吧。”
说着,从地上拿起佩剑,但天寂地静,唯有“唰“的一声,永存于世。
下一刻,霸王离世,山岳崩塌,神鬼尽哭。
公元前202年,西楚霸王项羽自刎于乌江,享年三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