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到了,这是一本关于战争的书,也就基本上是关于男人的书,就现有的事实来看,历史是男性的。这本书的写作没有任何现实背景,我是说,它仅仅是思考和某种热情的结果;这本书的初稿共花费三个月时间,但是它的修改却经历了近一年,因为我想搞明白某些问题,至于你向我拷问一个结论,那回答是没有。
我应该简单地说说这本书以及和这本书有关的一些事。
从一开始,我就下了一个决心,不用暴力语言谈论暴力话题。事实上我也基本做到了,读者可以发现,我没有过于激动,虽然这某种意义上抑制了思考的速度和激情。你明白,作为男人,谈论有关战争和政治的话题,都很容易激动起来,接下来的情形很可能是:暴力语言的碎片像乱箭一样将铺开的无辜纸页射得稀巴烂,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我认为,越是暴力的内容,越要平静和克制地来谈论,从写作开始到结束,我保持着克制和平静。因此,这本书里出现的“流寇”、“流氓”、“黑社会”、“兽性”等以及类似词语只是借用汉语词语中的一般概念,不包含感情色彩。
我必须透露我幵始遇到这个话题时的心情。一个关于战争的话题令我激动,而我个人,在相当长的成长阶段,对“暴力”这样一种东西满怀热情,但是,当我开启暴力历史的大门向内呼喊的时候,铺面而来的血腥和恐怖令我开始全身发凉,这种感受使我冷了下来。对暴力最好的体验是:你参与,带着你的亲人参与,带着你的妻子儿女参与,带着你爱的人参与,或者把他们置于暴力的蹂躏之下,然后你旁观之。
我必须承认,暴力无法消除,它只能最大程度地减少,这是一个悲惨的结论。无论我们的读者多么喜欢观看战争大片,或者其他的什么暴力主题,但是,我敢保证,其实你只是叶公好龙。
超越死亡是那些历史猛人的梦想,但是这种面对死亡的勇敢得有道理,而你知道,小道理在大道理面前,几乎等于毫无道理。父母把儿子或者姑娘生下来并且养大,绝对不喜欢看到他或者她被暴力蹂躏或者毁灭。因此,我们必须渴望并增加某种能抑制对人的伤害或者毁灭的力量,而且这种渴望以及所渴望的力量必须诞生于内心,成长于内心,最终成为一种全新的人格和价值信仰。
但是这本书不能完成这个使命,最多,它只是一声“嗨,我们来谈谈这个”。我们知道,暴力尚且还是工业社会或者后工业社会的日常话题和重要观摩对象——暴力作为人类的一种交流方式尚且普遍存在。
必须承认,写一本书直到出版是一个工程,这个工程的可能实现首先要依赖于大量的相关学术研究成果,我必须先去认真地阅读、学习和思考,对于相关学界前辈的敬仰和感激,我想最好是藏在内心,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内心的情感。这个工程的最终实现必须仰仗出版,因此,资深出版家刘兰生先生是我首先要感谢的,而敦煌文艺出版社的策划编辑马超先生,我的重要的学习和事业上的朋友,更是有力地支持了这本书在若干问题上的纵深,我是说,他启发并促成了若干思考成果,尽管许多观点我们也许并不能相互苟同——他在思想领域一贯是激进的。
事实上,在这本书写作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所经历的大多数人事都与此书有关,而感慨使人沉默。作为一个大龄青年,在2005年和2006年,我的境遇并不是悠闲的。许多夜晚我都在熬这本书,电脑显示器所照亮的狭小空间里,我面对的是一个基本由男人们构成的话题,这使我几乎忘记了另一个性别。然而在今年的八月以后,一个叫Vver的姑娘,知道我在写这样一本书,她在提醒我别熬夜太久的同时,更加关心一个问题:你说人类能避免战争和暴力吗?——一个来自女性的声音。当然,我此刻提到Vver,并不是要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要感谢她。
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将是贾海燕老师,她将要很辛苦地面对这堆汉字,我现在所希望的是,这些文字不要令她在阅读时过于失望。
我想,许多读者将因为这本书和我相遇,并且可能会教训我——你已经与我展开了对话,谢谢。
阎海东
2006年12月3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