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宁姑娘的确是个美人，可美人还整日病怏怏的，又是个脾气不温柔的，着实让她们觉得不喜。
譬如刚才这句恭维，却也是她们真心祝福的。但凡男主子外头有些喜欢的女人，能往家里带的就说明他是把你当回事的，至少有纳妾打算的，更何况这人还是位王爷。
可她们并不知道，宁轻轻就是因为这个才心情糟透的。
她们不知道宁轻轻与晋王的过去。
轻轻走出房门，园子梧桐瘦减，叶落石阶，有人在那扫院子。
原来，下夜又是一场秋雨，顿觉凄凉。
间或听见些议论。
“长这么大真是见识了。那宁姑娘的性子，啧啧……真是作孽，连王爷跟前都放肆的不行。”
“嘘，王爷想着带她回王府去，只是就咱这位的傲性子吃亏只怕在后面……”
这样的议论，宁轻轻并非第一次听，却从来当做个不知的。故而她面上能与这些婢女相处得融洽，也算是性子极好的。
只是这些婢女却都是欺软怕硬的，又闻听这宁姑娘是并无亲人的孤女，这心里头难免是嫉妒不平的，尤其是几个婢女家境还算穿得起绸缎，这王爷跟前与王爷背后的态度就觉出些大不同。
宁轻轻并不愿发作，毕竟这园子不过是临时的，她犯不着再与他们扯些事情出来。
因回京就在这两日，她便瞧着顺眼的婢女，便将自己不用的首饰、物品分散了去。那几人因素日也有背后说道宁姑娘，喜出望外的同时难免有些愧疚，态度故而好不少。
这一前一后的对比，倒让宁轻轻觉得好笑。世态炎凉莫不如是。
她想装得豁达一些，却总是在某个时候功亏一篑。
经历了家族巨变，愈发体会到了人情世故的残酷，她再次想起了姐姐，晴川，侯府的奴才奴婢，一切恍然如梦。
如果说回京还有一个期待，她是希望见到宁轻语，打听到晴川的下落。
而师父苏长卿的玉簪之约，她回想起来虽觉得荒诞，心里却并一点也不恨他。
既然他追求的是那东宫之位，未来的一国之君，又怎会做得到一世一双？
她心里清楚，这一生，这一世一双的愿望不过是个美好念想而已。
……
迫近中秋，晋王北上归京。
愈往北，秋意愈浓。
起先是秋雨连绵，走走停停，轻轻身体倦怠，连晋王的面色都一路冰冷。
这日黄昏秋雨中，投奔的是家郊外客馆，大家用了些薄酒行了酒令，然后耍起了骰子。
下人都有些拘谨，林越却笑着张罗：“来来来，王爷与属下玩骰子还真是第一次啊，希望以后王爷给的机会能多一点。”
活泛的林越一直胆子大，一旁的高铭暗笑他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晋王看似不动声色在玩，目光却悄然看向宁轻轻，见她两靥生笑，他的心情也随之趋好。
话说晋王这么没有架子，还真是第一次，却全然是为了宁轻轻。只因她数日来心情不佳，不苟言笑。
玩到很晚，各自安歇，本是各自要了一个房间，萧子隽与宁轻轻的房间是隔壁。
守着众人，二人相望不语。
随后，宁轻轻紧了紧肩上素色披风，目光微低，他云纹锦绣的袖袍擦着腰间的玉佩，玉佩的穗子正是曾经自己所做，是萧瑜的那枚字佩。
错身而去的时候，萧子隽一只手负后而立，另只手从袖袍里伸了出来拖住她的手。
意料中，她的手很凉，她随他留了下来。
二日，霁雨新晴。
秋空如洗，山染黛眉新绿。
萧子隽早起后心情大好，与高铭安排了启程事宜，目光有意无意中会瞟向二楼门口的帘子。
宁轻轻昨夜宿在晋王房里，一晌贪欢，起来的晚，此时反倒不好意思出门。
终于，帘子掀动，萧子隽看到宁轻轻一袭苏绣月华的纱裙，外罩淡青色的斗篷，缓缓走了出来。
此时林越正与王爷回禀什么，忽见王爷的神色不对，抬首一瞧才明白了道理。非但林越瞧见了，众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王爷对林越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安排。”然后就上了楼迎接去了。
林越不由地叹息一声。心想，王爷早晚栽在这个女人身上。
萧子隽立在离她两步的距离，面上虽不笑，然瞳眸的柔色无一不表明他的态度。
总觉得哪里不同。
脉脉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鬓鬟心有金钗。
“王爷，你觉得好看吗？”
萧子隽关注点没在衣服上。
经她提点，他恍然发现，今日她挽了一个云鬓斜髻，柔婉了许多。
他心头暗涌。
轻轻向来梳着未嫁女子的发髻，今时她主动换了发鬓，却是表明了心迹，无名无分跟着自己。
自此，二人一路形同夫妻，同宿同行。
*
因晋王有事，他们不得不借道江北的水路。
“清平镇，是江北有名的染镇，无论绢帛、绸缎、棉麻等各布料都十分出名，据说这里染出来的布匹色泽自然亮丽，各类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更兼色牢，久洗不退。”
“因染坊生意，小小的镇子竟与边城西陵郡的郡府一般的繁华。”
萧子隽与宁轻轻走在河岸旁，与她说起这个地方的特色。
“我记得王府的锦缎有一些便是清平的，原来就是这地方。”轻轻左右瞧去，这里的人看上去果然比别处衣着光鲜。
在当时，一般布衣是难得有颜色光鲜的，穷人家大约一般是灰白布衣，偶有出挑花色也是补丁添补丁。绸缎要想染得好的非但染料要好，工艺也十分讲究。
萧子隽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记得王府的这些。”
轻轻低头不语，曾经自己是他的王妃，侯府千金。兜兜转转，她什么也不是了。
“据说这里的染布出名，是因为此地产一些染料作物，还一个原因据说是此地的水好。”
轻轻觉得新奇，目光不由地往这河水里看。
河岸边有半大的孩子在玩耍。
忽然有人喊：“有人落水了，落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