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墨,雷电交加,狂风暴雨,轰鸣不止。
屋内,点点烛火闪动。
林天泉背手面向窗外,眺望远方天际,面有忧色。
念慧禅师身着袈裟坐于八仙桌旁,烛辉映出他慈眉善目的老脸,眼眸微闭,手里在捻动着一串禅香佛珠。
“禅师,这暴雨五天五夜不曾休止,像这般景象,真是平生未见。”林天泉道。
念慧禅师轻启眼眸道:“不知林庄主······”话到一半,禅师若有所思,看向窗外。
风声呼啸,暴雨狂斜,庄内屋檐漱雨,露绽石台,水花四溅,山庄沾沐于这番肃杀风雨中,似乎这偌大的山庄亦有了飘摇之感。
“大师直说无妨。”林天泉道。
“庄主是否听过一句话。”念慧禅师接着道。
从窗外刮来的风亦是大了些,刮得烛光摇摆不定······
林天泉道:“不知大师指的哪句。”
念慧禅师看着林天泉的背影道:“洪雷一耀天地间,必当万载兴难,无始无终矣。”
沉默半晌,林天泉回过头来才道:“这话在下自然是有所耳闻,但权当做一句谣言罢了。”
念慧禅师捋了下长长的胡须继续道:“林庄主可曾有闻[炁源惊变]?”
林天泉听闻这四字,好似想起什么一般,道:“嗯,在下也是在翻阅门谱时得知,几代之前的掌门被卷入过一千年前的[炁源惊变],正因为此,只怕再也没有回来,后人在记载之时,也是单单提到,并无详细记述。”顿了顿又道:“念慧大师怎说起这班陈年往事了。”
念慧禅师道:“据前人所言,[炁源惊变]每隔千年出现一次,每逢此时,天地必然发生异变,会有赤色巨雷出现,此雷可凝聚整个青冥之气,其中蕴含磅礴灵力的稀世异宝,如果落入邪魔外道之手,只怕蜀洲难逃血雨腥风。”
“莫非,大师的意思是,[炁源惊变]会在近几年内出现不成!”林天泉忙道。
“据老衲近日掐算,上次[炁源惊变],千寿子率领正道高手封印了众魔之后,到现在大概也已近千年了吧。”念慧禅师道。
林天泉确实微笑道“即便如此也不打紧,如今正道大昌,就算先贤所言非虚,那些腌臜之辈焉能是我等正道之人的对手。”
念慧禅师叹了口气道:“这正是老衲忧虑之处。”
“哦?大师因何顾虑。”林庄主双眉一轩道。
“一个月以前,老衲在岚苍古域有缘见到千寿子,他告诉老衲当年在蛮北魔域各大门派高手一起施加的封魔结界十年之内必将崩碎,届时只怕众魔得以重见天日。”
“果真如此?”林天泉神色又变,快速接话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千寿子不再次联合各大门派一起前往断舸湾加固封印!”
念慧禅师停止捻动佛珠,慢慢道:“听说周围几个岛的绝世修者不知道为何现在根本联系,尤其是无量岛这一至关重要的地方,压制众魔主要依靠还是无上的佛力!还有就是封印艰难繁琐,时至今日,当年的高手早已仙去已久,修真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那封印秘法到底如何实施,并且秘法传承条件极为苛刻,而千寿子依靠自身无上的修为虽在世几千年,可惜年岁已到,只怕······”念慧禅师没再接下去。
一只飞蛾围绕着禅师桌上的烛火摇摆飞舞,或许是出于本性而亲近烛火,火焰烧身,化为齑粉。
林天泉的眼角动了一下······
蜀洲再无主心骨,个中寓意已然明了。
······
“爹爹!爹爹!”
房门外一名清脆女子的声音传来,似有几分焦急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林天泉当即听出这音色是自己的二女儿林勤雪,忙道:“进来便是。”
推门而入的是名年芳十三四的清秀少女,一个身着鹅黄素裙当先进入,只有额前几绺青丝微微湿漉漉的。
林天泉看到自己女儿一脸焦急也知道有为难之事。
林勤雪忙道:“爹爹,山庄后门之外趴着一个人,只怕不省人事了。”
人命关天,林庄主和念慧禅师对看了一眼。
“救人要紧,兰若,你去六号房收拾一下,升好炉火备些吃食。”林天泉说罢于念慧禅师起身前去。
两人修为深厚,皆用罡气护体,将雨水隔在体外,于是很快便来到山庄门口。
只见在一屋檐下,有位身穿天蓝色裙袍的少女在为那蓑衣人灌注真气疗伤,正是自己的长女林广君,蓑衣的起伏凹陷和身形较于成人来说小了一些。
“阿弥陀佛,看来是位少年人。”念慧大师诵了一声佛号道。
林广君下意识感觉到林天泉和念慧禅师的到来,当下收摄心神,调整吐息。
“爹爹,禅师”林广君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此刻她本就白皙圆润的脸上更显苍白。“嗯”林庄主蹲下掀开蓑衣一看,果不其然是位少年人,只见他面色苍白,发丝粘在脸上,浑身已是湿透了;他手作剑指状在那少年人脖颈动脉处探了一会。
“虽然脉相微弱,但还有救。”林天泉对念慧大师道。
“你们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和禅师好了。”林天泉遣散弟子。
说罢,林天泉将那少年人扛起,同时利用真气将少年人与雨水隔开,箭步往回六号房走去。
“爹爹,女儿不累。”林广君也起身追上。
念慧大师刚想跟上,蓦地有种被窥视感,转头望去一处屋檐之上,刹那感觉似有一身影而立其上。
念慧禅师老眼眯起······
只是电闪之间,屋顶依旧是暴雨滂沱之象,看不真切。
念慧禅师脚步一点,袈裟拂动,登时到了那处屋顶之上。
屋顶之上水花四溅,却不见异常之象,但是念慧禅师修为高深,自然感觉一些的不同寻常。
方才好像有人······
六号房内。
林天泉脱下那少年蓑衣,这才看清样貌,年纪与大女儿林广君相仿,生的颇为俊秀,一表人才。
而后将那少年盘膝坐于床上,林庄主正盘坐其后,双掌抚于其背后,不多时,那少年浑身热气升腾,汗流浃背。
念慧禅师慢慢推门而入。
林庄主见念慧禅师着实慢了一拍:“大师怎才来啊。”
念慧禅师心下稍一思量道:“容老衲过后告知。”
林庄主虽有疑惑,但也是点了点头。
念慧禅师又看了看两位清秀少女轻声道:“两位小施主真是心地善良,菩萨心肠啊。”
林广君和林勤雪对视一眼,向禅师稍稍躬身,微微一笑。
“唔”
少年口中发出声音,看来真气有了效果。
念慧禅师道:“此处海拔较高,寒邪之气浓重,平常住惯乡间之人在这等条件下自然难以承受,不过老衲疑惑的是他居然从后山来,如果老衲没记错,贵庄后山是很久没有修缮的破旧栈道,朽木易断,难避风雨不说,更是多有风险。”
林庄主点头道:“大师跟在下所想一样,待他醒来,一问便知。”
话音刚落,那少年头部突然一扬,“噗嗤”一声从口鼻中喷出一团热气。
咳咳……咳
“醒了!醒了!”林勤雪粉脸上带着兴奋之色,旁边的林广君也是感到胸中松了一口气。
少年微微睁开了眼,俨然一副疲惫之态,慢慢用手背拂去嘴边口水,视线渐渐由模糊转向清晰,而被雨水湿透的衣服早已被真气蒸腾干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醒了”。
那少年看了看屋内四人,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坐于身后调息,而旁边的出家人在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而那两位清秀少女也是眉目含笑,回想起先前境遇,当下意识到自己是被眼前这两位高人所救。
他挣扎着起身下床鞠躬抱拳,虚弱道:“晚辈秦弘多谢两位前辈搭救。”
且看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是彬彬有礼,眉宇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端的是英雄出少年。
念慧禅师呵呵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是个出家人,如若道谢还是好好谢谢为你操劳的林庄主和二位小施主吧”
秦弘刚要拜谢,林天泉确实大手一挥,看着他指了指自己俩女儿笑道:“嗨,我林天泉身位一庄之主,救你那凡人之躯可是不费力的,你要谢还是谢我两个女儿吧,我小女儿林勤雪给你安排布置的这间屋子,我大女儿林广君因为救你可是耗费不少真气啊,你说对吧,念慧禅师,哈哈!”
念慧禅师也是会心一笑。
那少年听罢,连忙起身抱拳拜谢,谁知因身体虚弱,险些趴倒在林广君的身上。幸亏林勤雪一双玉手扶了扶他。
林天泉见此状看玩笑朗声道:“臭小子,可别想占我俩女儿便宜啊!”
林天泉人到中年还是耿直爽快,粗线条性子也是让两女儿有些不好意思。
“爹。”林广君小脸微微泛红,嗔了自己父亲一眼,林勤雪则是捂嘴细细笑着。那少年也是感觉不好意思地裂了裂嘴,挠了挠头,带着几分歉意笑道:“秦弘谢过两位姑娘”。
而林广君和林勤雪则是微微欠身,当作回礼。
林广君柔声询问道:“请问公子来自何处,又为何来凌云山庄呢。”
她算是问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林勤雪扶着秦弘,让他坐在了床沿。
秦弘看了看林天泉和念慧禅师道:“晚辈是秦家庄人氏。”
“秦家庄?”林天泉回应道:“就是距山下几十里,俊城的那个秦家庄?”
秦弘躬身躬身应是。
林天泉顿了顿,继续道:“那是黎民百姓居住之地,安逸祥和,好端端的农家日子不过,非要来拜师,而且你居然从后山来的,你不知道后山的凶险不成?”
秦弘愣了一下,先前在山下就觉得那镶山栈道破败异常,又适逢暴雨,如若就此而上,半山腰镂空掉下来的可能也是极大,以为修真之人本该如此,于是硬着头皮万般小心的登上山来,看来是愚笨不堪的自己找错了门,白受了罪。
想到这,秦弘不由得吓的一身哆嗦,显然心有余悸,脸上神情多有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