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卓昭水就醒了。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压着，就伸手去推，一推，推到一个软软的暖暖的东西。捏了捏，好像是人的肩膀。
猛然睁开眼，骆宁正笑嘻嘻地坐在自己身上。
他惊讶得张大了嘴，骆宁赶紧俯下身来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在他耳边说：“嘘……别吵醒那两个臭老头，我们到楼顶上去。”
到了屋顶上坐着，天空中繁星未消。
卓昭水揉着酸涩的眼睛，问道：“大清早的，你不睡觉啊？”
骆宁说：“我一直想你，睡不着就来找你了。”
卓昭水转过头，注视着骆宁，有些疑问的说：“骆宁，我有点奇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痴迷。”
“喜欢你啊，需要理由么？”骆宁也注视着他的目光。
她炙热的目光让卓昭水脸颊有些发烫，把目光转开，卓昭水说：“没有个理由就对我这么好，我总是觉得很不真实。就算你小时候喜欢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骆宁想了想，说：“非要说理由的话，当年我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我觉得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有个小男孩整天鼓励我，为我打气，还想方设法逗我笑，还说要娶我。然后我就想，我这辈子活下去的意义，就是嫁给他。”
说完，骆宁朝卓昭水感激的一笑。然后接着说道：
“那时候，我头发被烧没了，脸也被烧坏了。但那个小男孩却一点不嫌弃我。他是那么善良，明明嘴笨，却绞尽脑汁跟我说着一些不好笑的笑话。明明是个害羞怕生的人，却到处找医生询问治疗烫伤的方法。后来我们分开了，我也每天想着他，每天念着他。时间久了，这份思念却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
卓昭水对于骆宁所说的事，微微有些印象。想起那段时光，他不自觉的露出了怀恋的微笑。但随即又想到了卓妃，卓昭水的脸又阴沉了下来。他打断骆宁，对她说：
“骆宁，或许你真的是很喜欢那个小孩子，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变了，不是你心中那个人了。你每天想着的那个人，也许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幻象，并不是我。”
骆宁摇摇头：“你不要用自己的想法来评价我。我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是真的，就算那个人以后变成什么样，我也会一如既往喜欢下去。我好喜欢那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就是你。从一而终，是女人应该恪守的坚持。”
这种古旧的三从四德观念让卓昭水有些无语，他自言自语道：“这种奇怪的说法是谁告诉你的……”
“卓妃娘娘跟我说的。”骆宁朝他一笑，然后表情又变得忧伤起来，泫然欲泣。她靠过来，抱着卓昭水，伏在卓昭水怀中，说：“昭水，看到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我好高兴。以后你去哪我都跟着，我再也不想每天见不到你，却一直思念。”
被漂亮女孩子抱着，卓昭水身子有些僵硬。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骆宁头上，抚摸着安慰她。
“嗯哼！”
二人身后，一声咳嗽声传来。
两个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开。骆宁满脸通红，转头一看，是她爷爷老鬼。她撅起嘴，气呼呼的说：“臭老头，干嘛偷看，吓死人了。”
老鬼也撇起嘴：“哼，我担心有些人在我屋顶上做些伤风败俗的苟且勾当，丢了我陆家的脸。”
骆宁一听，脸更红了，啐了一句：“呸，臭老头，说得这么龌龊。不理你了。”
说完一翻身，轻盈跃下了房顶。
卓昭水站起来，心里十分惊诧。这老鬼竟能在如此安静的凌晨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身后，可想修为是何等高深。他向老鬼行个礼，道：“前辈，早上好。晚辈先告辞了。”
“你留下。”老鬼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拉着他坐下。然后说：“你昨天说想要拜师。我有些话想问你。”
“前辈请说。”卓昭水恭敬道。
“你想要习武，最后是追求什么？求仙问道？或是天下无敌？还是单纯的好武成痴？”老鬼问他。
卓昭水斟酌了下，小心回答道：“好武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想以武平天下，统一八国。”
“也就是为权了？”老鬼笑道。
“不是。”卓昭水摇头，“以前我满腔怒火，想要反秦，报仇。但在看尽人间疾苦之后，我觉得那种孩子气的事情根本微不足道。这两个月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世间很多悲剧，根本原因就在于八国争斗不止，战乱连连。”
“哦，是心怀天下。”老鬼面无表情，但心里对这番说辞倒是颇为满意，“你继续说。”
这番话倒不是卓昭水编的，游历的这两个月里，他一直在反思过去，观察民生，然后就渐渐形成了这些想法。他对老鬼说：
“如果我能终结乱世，那世间争斗就能平息，百姓也才能安居乐业。我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也一直希望能有个英雄站出来，终结世间的苦难。但等了这么多年，英雄没有出现，天下也还是那样，所以我发现，这件事，不能只寄希望于别人。或许我可以做那个英雄，斩断这个苦痛的轮回。”
老鬼听了他这番大道理，笑呵呵道：“哈哈哈，有意思。不过我告诉你，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跟世道无关。但是嘛，统一天下这件事确实需要有个人去做，一直乱着也不行。”
老鬼站起身来，背着手，注视着远方即将破晓的天空。
“救世之道有两条，一是文韬，一是武略。你怎么不选读书做个策士，以后当个军机丞相。却想要当个上阵打仗的将军？”老鬼问他。
卓昭水想了片刻，说：“就我所知，五百年前，战场的引领者是八荒术士。他们使奇门遁甲之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随便一个法术，动辄损伤敌军数万。”
“之后，为了对抗术士，便到了刺客的纪元。每次开战之前，首要的事情都是派刺客去刺杀对方术士。”
“再然后，随着术士的没落，刺客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三百年前的战场，是策士的舞台。他们行兵布阵，运筹帷幄，决胜于帐中。”
“但现在，几百年的战争之后，人口骤减，士兵生命宝贵，国家之间，已经经不起大规模的战略对抗。战术能起作用，就绝不轻易交锋。不得不打的时候，为了保存兵力，士兵的对抗慢慢演变成了将军的对决。将军胜则冲，将军败则退。可以说现在的战争中，将军是最关键的。”
“我这个人耐不下性子来读书，却对用剑还算有点天分，所以我才会选择以剑平天下的道路。”卓昭水最后总结说。
“好了好了，”老鬼转过身来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提前告诉你，我只能教你俗世的武功，想学求仙问道的法门，你得另寻高明。比如我师弟尹鹫。”
对于求仙问道，卓昭水从来没想过。虽然他师傅扶苏方天研究的就是这方面的内容，但卓昭水从来不信世上有仙。他对老鬼说：“前辈，我只想习武，从来没有修仙的想法。”
老鬼转头诡异一笑，对卓昭水说：“术家以法入道，武者以气求仙。你的两位师傅都是寻仙道之人，你会例外？”
“我扶苏师傅求仙我倒知道，但我车师傅……”卓昭水有些惊讶老鬼对自己的情况一清二楚。
“车毅那个混小子，嘴上说着不求仙，结果他却是离仙境最近的人，差点就成功了。”老鬼注视着卓昭水的眼睛说：“小子，你想入我夺命堂，必须先完成我的一项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