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依然是山。纵横交错的山路,一直向着山的深处延伸,小道上荆棘丛生,根本看不清路在那儿,只有铁塔和水泥电杆通向远山深处,使人不至迷失方向。我携带妻子沿着崎岖的山路要去山里看望阔别二十多年的舅父。故地重游,总依恋小时在山里的足迹,加之厌恶久居城里的喧闹和浮躁,难得有深秋时节这大自然的宁静和清爽,我有意弃车步行。走了10多里地,我俩已累成个汗人儿,到底不如小时腿脚灵便,离舅父30华里路,从中午到天黑还没有赶到。妻牢骚发个没完,说我在城里吃饱撑的,硬拿她开心,来到这荒山野岭游山玩水,如今谁徒步远行。我也又饥又渴,悔不该如此折腾,害了自己也苦了妻子。
天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路本来是羊肠小道,黑灯瞎火的行走就更难了。我干脆坐在山脊上,点了根烟顺顺气再说。妻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坐在我身边只是不停地喘气。“啊,灯光!”妻惊喜地叫起来,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灯光?”一盏灯把整个山冈照得如同白昼,莫非舅父就住在那个有灯的山冈下边。我和妻异常兴奋。
我俩全没有疲劳,脚下生风,朝着那灯光辉煌的山冈下边走去。
那灯光离我们越来越近,这时我抬头看见那根高高的水泥杆上亮着足有1000多瓦的灯泡。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由自主地朝山冈下那瓦房走去。
这是很普通的五间瓦房,成丁字形,正面三间,旁边两间。我们这黑天荒地的不速之客显然惊动了里面的主人。
主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他发现有人夜半来访,便热情迎了上来。“天这么黑了,你们要上那儿去?”他的声音如古刹钟声,震得山响。
我们说明来意,那位大伯笑个不停,忙招呼我们到屋里去坐。
大伯热情和坦率,我们也就没有了拘谨和约束。我忙递给大伯一支“红塔山”,大伯扬了扬手里旱烟锅子:“这个过瘾。”他一看我们是城里人,又黑夜进山,很关切地问这问那,又给我们打来一盆热腾腾的洗脸水,端来两杯热茶。这时我才看清院子里的铁塔上蜘蛛网似的电线和变压器还有室内的其他设备,才搞清这是一处变电站。
大伯很健谈,他说自从这山里来了大电,就有了这个变电站,不然,大电是送不进深山里头的。
“怎么,这荒山野岭的就你一个人?”
大伯说:“不,还有三位年轻人。”
“那其他的人上哪儿去了?”
我们的大本营在山下面的那个镇子里,离这儿还有五华里。年轻人晚上都喜欢跳个舞的,看个电影,媳妇又要上班还要带孩子,大部分家务在晚上干,干脆晚上让他们住在家里,白天我们一起查看整修线路。
我们又问大伯这儿离舅父家的村子还有多远,他笑我们到底是城里人,走错了路,不然早已到了。现在只有绕到山下边的那条沟里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我倒没什么,妻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又埋怨起来。
大伯说,路还远,天又黑,你们走不到了,干脆在我这里住上一宿,明早天亮再走。我也觉得这般时候,住就住下,妻只好依了我。
虽然我们一路辛苦,全然没有睡意,就和大伯聊了起来。大伯说他一生和电有很深的缘分,在上世纪60年代初期,就参加了刘家峡水电站的建设,后来由于安口、华亭煤矿的开发,急需建一批小型水力发电站,他毅然决然地申请回到家乡投身到火热的水力发电站建设中,到上世纪80年代初,刘家峡的大电通到这里,从大电进山的第一天,由小型发电站站长又当上了这个变电站的站长,一晃30年过去了。
“那您长年驻守山里,不孤独吗?”
“可不是吗?儿子都工作了。前些年有老伴在身边,如今儿子结婚有了孩子,去抱孙子了。这儿就是我的家。”
听了大伯这番话,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无意间我被墙上一幅幅奖牌和一面面锦旗吸引住了。其中有一幅是省电力局发的锦旗,上面写着:“光明照山川,银线牵万家。”还有一幅奖牌上写着“双文明变电站”。悬挂在墙正中央。我还知道大伯是省上授予的电力工业战线上的劳动模范。
大伯说,这路输电线绕泾河,过六盘,直接主宰着宝中铁路和安口、华亭两大煤矿以及平凉地区七县(市)200多万人口的生活用电和工农业生产用电。这儿的变电站虽小,是南来北往输电线路的必经之地,因在这荒山野岭每遇暴雨和冰霜的袭击,随时都会出现故障,责任重大。
这时,天已拂晓,那山冈上的灯光和黎明时的晨曦融为一体,光芒四射。我走向山顶,面对叠嶂起伏的群山峻岭,面对眼前这座小小的变电站,想想火树银花的不夜之城,想想万家灯火的温馨家园,想想我眼前的这位老人,我们是否都知道这里的一切?
哦,这夜,这小站,这不熄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