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雨,淅淅沥沥,透着凉意。
静谧的卧室,颀长的身影站立窗前,外面夜色朦胧,暗色的雨幕笼罩大地,隐约间似乎能听见风声呼啸,掠过枯哑枝头的锋利。
“秋风入庭树,孤客最先闻。”
略带着冷意的嗓音恰似流水击石,在这安静的室内,竟是异样的好听。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锐利的视线一瞬间移动到屋内角落的一盏青色油灯,触目所及,灯芯依旧,才目光流转,凝向那不远处的大床之上。
少女额上密布着细细的汗珠,身子带着微微的颤意,即便整个人都窝在那上好蚕丝被内,却依旧挡不住那入了心扉的惧意。干涩的唇瓣已经带着惨白,浓密的睫毛下沁着水气,她似乎极为紧张的攥着身上的被子,唇间喃喃的溢出些许梦语:
“不要……”
“血……为什么都是血……”
“哥……我只有你了……”
“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离开我……”
零星的呢喃夹杂着心碎的哽咽,少女碾转反复,十指间竟是硬生生把被子外的那层绒布给扯裂,她沉浸在梦魇里无法自拔,温热的液体不停溢出眼眶,顺着脸颊融进了枕头,再无踪影。
室内的灯光映照在窗边之人的脸上,那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绝色少年,他白衫裹身,摄人心魄的幽深眸子流光溢彩,红润的唇瓣似三月桃花。眉宇之间,美到极致,便是勾人夺魄。
他缓步走到床畔,原先冷冽的视线恍若冰山消融,温暖的指尖握住少女柔嫩冰凉的小手,嗓音轻柔:
“阿喜,不要害怕。”
“我在。”
温润的掌心轻轻的揉捏着她因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指节,少女絮乱急促的呼吸声在听到这话的同时,也逐渐缓慢的平复了下来……
少年似已习惯这样的情景,他继续轻巧的帮她放松着紧张的身体,单手拂过那额际密布的汗水,滑至少女白皙脸蛋上隐约可见的泪痕。
这些痕迹,都是因为他留下的……
血缘亲情果然才是无法斩断的羁绊。
少年唇角微勾,心情愉悦,他倾身倚靠在少女乌黑的长发内,熟悉的体香萦绕在鼻翼间,淡淡的笑容浮现脸庞,如春日阳光,舒适惬意。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
似呓语般的呢喃回荡在这安静的室内,少年郑重许诺,少女安详沉睡。
*****
傅喜头痛脑胀,昏昏沉沉的清醒良久,才从自己的大床上爬了下来。
昨晚又做了那个血淋淋,无比可怕的梦,梦里傅欢被跳楼自杀的女生压成了死人,而现实中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正不停的在自己眼前晃悠。
“明明壮的牛都打的死,偏偏早上醒来就跟颗被风摧残良久的黄花菜似的,你说你这幅林妹妹的脆弱样子,谁看了能信啊?”
绝色少年斜倚着门口,语气凉凉的数落着那个蓬头垢面,好不容易从床里翻身到地的少女,他瞥了瞥气血红润,面上隐隐有根神经在抽动的脸庞一眼,随即表情嫌弃的转过了身子。
傅喜通过他的行为举止充分的感受到了亲生哥哥对自己的恶意,明明长着如此讨喜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不让人待见呢……
要不是这厮从小又当爸又当妈把自己拉扯成这么大,还真得好好怀疑一下这么毒舌,究竟是不是亲哥。
“哥,我昨晚又做那个梦了。”
虽说傅喜一大清早就被刺激的够呛,但内心的隐隐不安却还是要开口提醒的。
“又梦见我被一跳楼的女人给压死了?”
少年面无表情的瞅了她一眼,随即痛心疾首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我含辛茹苦把你养的这么白白胖胖,你说你整天梦见我死究竟是个什么事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该不会一直存着这样的心思吧……”
傅喜抬手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随意的扎了起来,两眼朝上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我这么一个有良心有美貌的三好少女,至于是怀揣着如此恶意的白眼狼么?再说了,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得罪谁,我也不能得罪您啊……把你弄死,我能有什么好处啊!”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少年得意洋洋的咧了咧嘴,眼瞅着傅喜头上那一堆杂草,眉毛不由拧了拧:
“过来。”
傅喜一抬头就瞧见傅欢双眉紧锁的表情,立马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过去,一手顺着一大木梳子,另一手抓着条皮筋,往他身前乖巧自觉的一坐:
“我要梳昨晚电视剧女主角那发型,可美可美了。”
“就你这脸,还提什么要求,马尾梳上还能看就算不错了,别整那些幺蛾子。”
少年根本不理睬她的意见,修长的手指抚平发间的毛躁,指尖翻飞,几下子便理顺了她的头发,扎成了一束好看光洁的马尾。
傅喜撇了撇嘴,发现这话竟无力反驳。
傅欢虽说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偏生长得风姿特秀,湛然若仙。通俗点讲就是,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怎么看怎么顺眼。而自己一姑娘家上至眼睛,下到嘴巴,根本没一地方跟这厮长的有点相像,小家碧玉那是形容她的清秀,用傅欢的话来说就是,丢你至人海,你就淹没在人海……
大众脸,就是这么悲哀……
不过傅喜心态好,虽然遗传没遗传到什么优点,但好歹这后天是可以培养气质的。虽说这气质是极为飘渺的玩意儿,傅欢自个颜好,压根不放在眼里,但落在傅喜这里就是极为安慰自己的一点了。
而这么多年以来,她也意识到自己还有一点是傅欢所没有的。
当然,她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欢天喜地的大好事儿,相反,她甚至希望自个能眼瞎。那么,她也就看不见那么多毛骨悚然的存在了……
她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亡灵,俗称“鬼”。
就比如现在突然出现在傅欢身后的那半张血脸,“它”紧紧贴着他的头皮,黏腻的鲜血一滴滴掉落至傅欢的脸上,而她的亲生哥哥此刻依旧没有察觉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