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进入冬季。一连两场大雪，气温降至零下三十多度，分队的同志穿着羊皮大衣去上班，还冻得直打哆嗦，很多人的耳朵、手、脚都被冻得裂了口子，条件虽然艰苦，但探矿工程的进度并没有减缓。
江农生起早摸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从212机台到216机台，再到探矿坑道，不停地查看工程进度，不断总结施工经验。深夜一点多了，他在216机台边帮助干活，边思考如何解决柴油防冻的问题，这是最近影响钻进速度的最大难题。
尚大有催他六七遍：“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每天这样，你看都几点啦？再磨蹭天要亮了。”
“就走，就走。”嘴上答应，就是不挪窝。
“你走不走？”凌晨三点多，尚大有实在忍不住，用力把他推出去。
离开216机台，回到营地，他又到各个宿舍查看火炉和职工的睡眠情况。正想回房间，忽然听到屋后的空地上有动静，悄悄走过去，发现黑暗中炊事员崔永杰正在用铁纱网筛炉灰。
“崔师傅，大冷的天，你筛炉灰干吗？”
“这里面可不全是炉灰，白天我挨个房子查看了，炉灰里还有些没烧败的煤，扔了可惜，咱分队的煤紧缺，我琢磨着，筛出的煤面子，我把它团成煤球，拍成煤饼还可以继续烧。”
江农生听他说明原委，感动地说：“对呀，崔师傅，我咋就没想到呢，不愧是老革命，艰苦奋斗的本色啥时都不会丢。来，我刚好搭把手。”说着脱下大衣扔在一边。
“不用不用，我岁数大了，瞌睡少，干着消磨时间，你累了一天，快去睡觉吧。”
江农生不理会他，拿一把铁锨把筛下的煤灰中间挖一个坑，然后提来两桶水倒进去，一点一点撮合着。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这点活儿我一会儿就干完了，快回去吧。”
“回去我也睡不着，你就让我干吧。”
两人在寒风中干到深夜，把煤灰拍成煤饼、团成煤球，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宿舍。
春节将至。一天，江农生和陈少华谈完工作，他对陈少华说：“少华，你想过没有，咱们这个年咋过哩？”
“哎哟！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其实前两天我还为这个事情发愁呢。现在咱们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最多的是包谷面和包谷糁子，细粮没有多少，上个月次仁才让送来的羊肉早都吃完了，哎，愁死我了。”
“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让大家啃窝头过年。”
“那得有东西呀，现在这么困难，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想啊，现在草原上雪这么厚，前天我从216机台往回走，不是还用石块打到一只兔子嘛。”
“你是说组织几个人打兔子？”
“打只是一个方面，咱们夏天不是还套过兔子吗？”
“对，可以试一试。”
“从现在开始，套住的兔子不许吃掉，现在是冬天，要存放起来。另外，你问问猴子，看他们东北冬天怎么钓鱼，咱们也用业余时间搞一次冬季捕鱼。”
“到底是咱们的头儿，整个一智多星，我明白了。”
“我是什么智多星，这不都是我们摸索着搞过的事嘛。另外，你得想办法弄点白面、大米、牛羊肉和白酒来。”
陈少华发愁地说：“咱们这儿是牧区，这牛羊肉可能问题不大，可这白面大米恐怕不太好办。”
“不好办也得办，无论如何得保证大年三十中午让职工吃白米饭，晚饭吃上羊肉饺子，初一早上吃上白面馒头。”
“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找次仁才让看能不能给我们弄点。”
“找谁我不管，把东西弄回来就行。”
“我试试看吧。”陈少华说完走出去。
临近年关的一天，正值午饭时分，院子里传来经济员刘文卫高兴的叫喊声：“大有、志鹏，赶紧出来，看我带谁来了！”
尚大有和童志鹏撂下饭碗，走到门外一看，刘文卫身后站着两个一脸风霜、各带一个小孩的年轻女人，顿时愣住了。
“你俩还傻站着干啥？天降老婆，别人只有羡慕的份儿，干吗？人家大老远来和你们团聚，还不赶紧把人接进去。”
尚大有和童志鹏才缓过神来：“你们咋来了？”
连忙乐呵呵地跑过去接过女人手里的包袱，两个小孩怯生生地直往母亲的身后躲。
分队的职工听到喊声，都围过来，嘘寒问暖，有说有笑，气氛十分热烈。
“大有和志鹏的家属来啦？好啊！”江农生高兴地对刘文卫说，“我们几个人赶紧把这间房子腾出来，收拾一下，中间用帆布拉一道帘子，让他们两家人搬过来住。”
“那我们住哪儿呀？”
“尚大有和童志鹏原先住的地方住两个，其余的床铺搬到帐篷里去。”
“那你往哪儿搬？”
“当然是帐篷，哎！你愣着干啥哩，赶紧搬啊！”
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房子腾空，打扫干净。
江农生对刘文卫说：“哎呀，你看我，只顾收拾房子的事情咧，你现在就去，让崔师傅做几碗鸡蛋面条，记着多打几个鸡蛋。”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江农生在房子里转着看了看还算满意，才向尚大有的宿舍走去。
“二位嫂子，欢迎你们的到来！”
大有的爱人王海英红着脸腼腆地说：“江队长，我们这一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玉荣接着话茬说：“这一年了，孩子连他爸啥模样都记不清了，老人都惦记着，我们也牵挂着，就琢磨着来兴许还能给分队同志洗洗涮涮帮点儿忙啥的。”
“两位嫂子和孩子这一来，我们过年就更热闹了！”江农生看了看大伙儿羡慕的神情，说，“大家别只顾着高兴了，都搭把手，把大有和志鹏的床铺搬到我的房子里去。”
尚大有着急地说：“哎哎！这哪儿行，大伙儿先别急着搬。我们搬过去，你们住哪儿呀？”
“你就别为我们操心了，我们自有住处，大家赶紧搬。”
所有人都忙活起来，七手八脚，几分钟就搬完了。
不大工夫，崔永杰和刘文卫每人手里端着两大碗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走了进来。高凤香手里端着两个小碗随后走进来。
“孩子们，你们一路辛苦了，饿坏了吧，来，趁热赶紧把面条吃了。”
刘玉荣接过饭碗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也……吃点！”
大家连忙摆手说：“你们赶紧吃吧，我们都刚吃过。”
崔永杰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她们说：“快吃吧，看咸淡合适不？吃完了再盛，管够。”说完，从腰带上取下旱烟锅，装了一锅烟，香喷喷地吸起来。
江农生对大家说：“她们一路走得很辛苦，走，我们先回去，让她们吃完后好好休息一下，以后聊天的时间多的是。”他这一说，大家都打了招呼，纷纷走了出去。
崔永杰走到门口，回过头对王海英和刘玉荣说：“孩子，到了这儿就跟在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啊！”
王海英点点头，感动地说：“大叔，我们知道了，太谢谢你们了。”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江农生把几个党小组长叫到自己的帐篷里，几个人披着羊皮大衣围着火炉坐着，熊熊的炉火给每个人的脸上仿佛涂上了一层红色的油彩。
“本来我想在春节前召开一次支部党员大会，传达一下大队对春节的安排，讨论一下我们分队春节怎么过。由于咱们党员这几个休息，那几个就上班，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这个会到现在也没有开成。”
崔永杰一边有滋有味地咂吧着旱烟袋一边说：“江支书，我觉得开不开党员大会这个形式并不重要，你把队党委的指示给我们几个传达一下，咱们再讨论一下分队的安排，我们几个人分头传达到每个党员，再征求一下每个党员对分队安排的意见就可以了。”
“好，我同意崔师傅的意见。我先传达一下队党委的指示，原文我就不读了，主要精神是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根据现有的物质条件，组织职工过一个热烈的、有意义的、革命化的春节，号召广大党员要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多做贡献。下面大家讨论一下咱们分队怎么贯彻队党委的指示，组织职工过一个热烈的、有意义的、革命化的春节。请大家发表意见！”
陈少华说：“咱们现在储备了二十多斤鱼、五只兔子、四十斤羊肉、三十斤青稞酒、三斤水果糖、二十个鸡蛋、一百斤白面和六十斤大米，虽然说东西不多，但在目前国家经济比较困难的情况下，把这点家底都拿出来，能够让大家大年三十和初一吃好，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我想大年三十晚上，咱们应该组织大家开一个联欢会，好好地热闹热闹。大家也知道，野外的生活一年到头都很单调，刚好借这个机会活跃一下气氛。”
江农生一边低头记录，一边说：“大家接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