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魆魆的夜有些溺人,空气中不断传来霁月台中丝竹管弦之乐,苏亦岚双手紧攥丝巾,樱唇紧抿,定睛望着栾承昊将幽月公主从水中救起,揪着的心才踏实些。
方才还是活蹦乱跳的幽月公主此刻已经没了生气,只是静静躺在地上,月光朗照之下,她的脸色霎时显得苍白。入秋了,尤其在夜里,总是有些冷的。下意识伸手握着她的手,从手心凉到指尖,极是苍凉,苏亦岚立马攥着她的手,来回搓着,想要将自己身上的暖意传给她,不时地朝她手心哈着气,可是她的手还是很冷。
低眸看着自己身上,并无甚可以脱下来给幽月公主取暖的,苏亦岚有些后悔方才没有接过皇上那件灰鼠皮云纹大氅。正思忖间,便看着栾承昊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银白色连云褂脱下,将幽月公主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任凭自己如何唤着她的名字,幽月公主还是没有纹丝动静。
栾承昊悬着的心直乱跳,伸手用力掐着她的人中,不断拍着她的脸颊。他真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方才没有及时接住她,为什么要对她说出那些个违心的话。可瞧着她那副伶牙俐齿没有给自己留丝毫余地,他这个七尺男儿偏偏就是按不住性子。可惜一切都晚了,是自己害她成了这副模样,心中的自责若云雾升腾越来越高。
苏亦岚抬眸间看着他如此揪心的样子,心中自有思量,转瞬望着躺在地上没了知觉的幽月公主,唇畔拂过一丝笑意,往一侧退去,轻声道,“王爷可想救她?哑奴倒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王爷愿不愿意。”
栾承昊使劲拍打幽月公主的手终于停下,眸底蕴着无限的担忧之色,听了她这一句,忽而又露出欣喜,像是松了口气道,“只管说与本王,若是能救她,本王必定做到。”
苏亦岚看着他一脸坚决的模样,心中暗暗一笑,旋即清眸中闪过一丝亮色,方才她明显看到幽月公主手微微动弹了一下,而且恍惚间摸着她的脉搏,恢复了正常,而且气息也极是匀和。可是公主本人都没有及时醒来,那自己也不好多说,苏亦岚只装着没有瞧见,一脸肃然地看着栾承昊道,“王爷,这幽月公主生在北方,当然不识水性。又加上是金枝玉叶,身子自然娇嫩,如今又入秋了,只怕寒气在她体内流窜,呼吸也极不平稳,若是再迟下去只怕没了气息。”
栾承昊闻言,紧锁的剑眉愈发拧巴着,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夹着道不尽的落寞,视线移至躺在地上的幽月公主。他倒宁愿此时她立马坐起身子,抽出腰际的长鞭再与自己拼打,而不是毫无生机地如同睡着了一般,声音有些低沉道,“哑奴,你只管说来,本王一定会做到。”
顷刻苏亦岚便凑在他耳畔低声絮絮叨扰了几句,栾承昊听毕眸露疑色,错愕地嘴巴张大,合不上,只是愣愣地盯着苏亦岚细声道,“本王是个男的,她是个女的,这个不合适。哑奴你是女子,要不你来做吧!”
苏亦岚低眸间瞥见幽月公主手微微一颤,状似无意拽了自己一下,索性栾承昊只顾着惊讶并没有瞧见,心中闪过惊诧却也没有直言,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干咳了几声才开口,“王爷,奴婢最近身子不适,宫中太医说是得了风寒,奴婢怕若是救了公主,反让她染上了奴婢的疾病,那可得不偿失!”
看着栾承昊微眯着眼,陷入沉思,苏亦岚感觉到躺在地上的女子又轻轻碰了自己一下,抬眸盯着他接着说,心中有些没有底,但声音比方才大了些,“王爷,不可错过时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况且这里只有奴婢,若是王爷觉着不好意思,那奴婢退下便是。”
转身欲走,却被他紧紧拉着,苏亦岚强压着心跳加快,平日里她可是极少说谎话的,如今没提防竟要与这个公主演一出事先没商量的戏,心没有缘由地跳得很快,眼睛也眨巴得比平常快得多,矮下身子凝视道,“王爷,还有什么事,放心此事奴婢绝不会告知旁人。”
栾承昊放开她的手,望一眼依旧陷入昏迷的幽月公主,她安静的模样虽好,可他还是喜欢她与自己对着干的时候,温声道,“本王相信你,况且今日之事是本王犯下的,自然要负责。”说罢倾下身子,越往下低,心跳莫名得加快,喉头有些干,不由得咽了咽,胸口一阵窒息的压迫感。愣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凝视着那张樱唇,径直覆上去吹着气。
苏亦岚起身站在一侧淡然地看着眼前一幕,心中难以遏制的一阵欢喜,既然郎情妾意,那自己这样的撮合也是不错的选择。方才她还在犹豫该不该,如今全是自己多想了,只别过头看着前方浸了墨般的水面,平静无痕。
栾承昊没有多想,也不敢睁开眼看着她,只是一个劲地贴着她的薄唇吹着气,忽然睁开眼看着幽月公主美眸睁得大大地凝视自己,他的手似触电般松开她,任由她跌在坚硬无情的桥身,闻着哎哟一声立马站起身子,只背对着她。
苏亦岚见状,立马上前搀起再度躺在地上的幽月公主,将她身上的衣裳裹得更紧,清眸直直望着她道,“公主,王爷不是有意的,公主是个大度的人,自然什么都明白。”
栾承昊伸手捂着自己的唇畔,想起方才触着她的唇,有些柔软,立马回过神,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切莫多想,不敢对视她,只是依旧以背影示人,眼睛不知该看哪里,清声道,“公主,本王不是有意的,还请公主见谅。筵席就要开始了,本王这便先行离去了。”
“站住,”幽月公主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扬着脸看着那个缓缓顿下步子的男子,修长的身影让她有些想依靠,袖中手握成了拳头,竟没有遮拦直接道,“按照你们中原的习俗,男女授受不亲。可是王爷方才对幽月那般,王爷是不是该对幽月负责。”
苏亦岚听了这句话,差点打了个激灵,硬撑着身子站好。如今她怀了孩子,凡事比从前洒脱了些。可不曾想这个异邦公主,比自己想象中还潇洒,方才假装昏迷不醒,如今竟直言不讳要昭王娶了她。手中的丝巾差点没掉在地上,只是木讷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旋即嘴角扯出笑意。
这世上多少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其中不乏许多两情相悦之辈,往往都是没能戳穿那层薄纱,然后抱憾终身。心中一凝,忽然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幽月公主,一个小小女子却也如此洒脱,不由得很是敬佩。
一语既出,周围的氛围比方才更冷凝了些。栾承昊迈出的脚僵硬地停在半空,才缓缓踏在地上,眸底蕴着无限的惊愕,方才还有些凉意的额际立马涔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剑眉一扬,深深吸了口气,不敢喘出声音,生怕打破了这种平静。
幽月公主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索性横在他前头,仰头直视他道,“就在刚刚你亲了我,所以你要对我负责任。”
栾承昊的脸霎时有些蜡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翕动的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虽然她今夜很美,虽然自己方才确实吻了她,可都是迫于无奈,更让他感到不知所措的是,他以为她很讨厌自己,可是就在刚才她竟然要自己娶她为王妃。她好歹是一个公主,竟也如此不顾及身份,他有些看不懂,莫不是她又在想什么法子惩罚自己,眸中掠过无尽的狐疑。
幽月公主满心希冀地望着他,瞧见他眸中各种神色都有,唯独没有喜色,伸展开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不知为何初次见着这个栾承昊,他虽然对自己大动干戈,可是就在他夺下自己耳坠的那一刹,她那颗从未被人触动的心竟然砰砰直跳。她以为这辈子根本就不会有人让自己有悸动的感觉,然就是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小王爷,让她夜里不时闪过初遇的画面,想着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而后枕梦入睡。
苏亦岚见双方都没有搭话,只是凝视着对方,只是干着急,低叹一声,走上前笑道,“王爷,公主第一次来中原,对这里的规矩不是很明白,难免有些心直口快。”转瞬看着栾承昊平淡若水的眸子温声道,“王爷,身为女子,奴婢很是敬佩幽月公主能有这样的勇气。有些事该放下,何不撒手,毕竟人生苦短,能遇着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又是难上加难。”
栾承昊听着她的话,心中一颤,眸中刹那间有些黯然,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抬眸看着眼前哑奴,她的清眸那么纯净似乎将自己的所有心事都看穿。她的话虽简短却精辟,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忍不住再次端详她一番,他想看清楚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苏亦岚被他这样盯着,隐隐感觉到幽月公主眸露精光怒视自己,只觉芒刺在背。自己好意帮她,岂料她如此直爽反而令事情陷入泥沼,左右两难,便轻声道,“再待在这里,只怕筵席待会就要开始了,若是筵席上没见着公主还有昭王,只怕皇上还有太后他们会心生疑惑。眼瞧着还有一小会时间,王爷先去偏殿换身干净衣裳吧,”迎着幽月公主质问的眼神接着说,“霁月台右侧有一个暖房,奴婢这便陪着公主前去,暖暖身子也好换身合适的衣裳前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