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蓝的天没有云彩,周围又没有人过往,这个偌大的听雨轩此刻显得那么静寂。栾承璟的心却乱成麻,禁不住想起那夜秀儿与自己在甬道行走的时候擦肩而过,只几步后便听着她故意朝旁边的宫人嚷着说她发髻间的海棠盛开金步摇不见了。
在旁的宫人听了她这一句都弯着腰低头仔细寻找,不知什么时候只见她横在前头,快速地朝自己手心递了一个纸条便闪身而去,他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大胆,不知到底是何急事,可是人多眼杂,他还是大步迈着步子离去。
借机进了暖阁,迅速掠一眼纸条便扔进一旁罩着素纱的宫灯中燃尽。按着纸条上所写,他在三更天的时候便潜进了紫宁阁。正想轻轻敲门却发现雕花木门是虚掩着的,于是他没有顾及的推开了木门。
望着杏色纱帐从房梁缓缓垂至地面,他轻声迈着步子上前,用手打开纱帐,可是屋内并无一人,正待自己想要离去的时候,却听着一个娇柔的声音唤着自己,他并未觉察到其中有甚不对劲,依旧只是寻着声音的方向走进。斜倚着的芙蓉花开绣屏后映着一个曼妙的身影,通臂红烛滟滟燃着,他的心也竟莫名的跳得很快。
转身欲离去,又闻着她那若黄莺啼叫的娇声,脑袋也有些昏沉沉,他的双脚仿佛被什么绑着竟不能动弹。只眼睁睁看她穿着鹅黄色薄烟纱长裙罩着整个身子走了出来,足底贴着地面赤脚朝自己靠近。
看着那张脸,他的心有那么一瞬有些悸动,旋即露出冷色道,“若是无事,本王便先行离去了。”正欲转身,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不能挪动。而她柔软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经贴上了自己,
因着刚出浴,她的发丝上还沾着莹莹水珠,衬着那一双剪水双眸越发灵动,绯红的脸上也是红霞满天。栾承璟只愣愣地凝视着她,呼吸也不由得变得急促,嗅着空气中隐隐传来合欢散的味道,他才恍然大悟,可是身子已经好似燃着火一般。
她的手已经探进他的衣衫,顺着他的脖际缓缓往下滑,一寸寸触着胸前。他的身子好似被彻底点燃的星子,乍然焚烧着。所有的思念还有眷恋都在瞬间爆发,他的手下意识地揽着那盈盈柳腰,另一只手穿过那乌黑的发丝滑动,薄唇顷刻便覆上了那红润的樱唇。
想起初次邂逅她的场景,那是个金黄嫩柳抽出枝条的初春,她低头行走在皇城夹道间,若银莲初绽放。伴着朦胧烛火,起初若雨点般的细吻渐渐变得有些蛮横,他似乎要将满腔情愫都发泄殆尽,狠狠地攫取着她的味道,唇舌也不由得绞缠在一起。
秀儿见着他如此蛮横又温存,心中愈发欣喜,索性伸手将他的衣衫退去。栾承璟忽然回过神,低眸间瞧着她如斯举动,疯狂的发泄忽然停止下来,只木然地盯着她看。
冷冷笑了几声,她是秀儿,不是苏亦岚,而他却被这张脸所蛊惑,迷了心智。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冷意,仔细望着眼前那个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子,绝不会是她。此刻只怕她恨极了自己,又怎会对自己做出这样殷勤的举动。
秀儿感觉到有些异样,美目睁开有些希冀地凝视着他,却分明瞧出他眸中的暗沉还有幽怨。她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他,愈发将他搂得更紧,侧耳靠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方才还是跳动不已,此刻已是甚是淡然。
清泪忍不住含在眸中,玉手缓缓松开他的腰际,有些哀怨的叹了一声。她终是没有那么胆大,只朝金猊香炉中焚烧了些许合欢散。本想借着药力,趁他迷了心智的时候,与他真正的在一起。
他的眸中霎时泛着寒意,用力扼住她的腕际,冷冷哼了一句道,“本王不是对你说过,不要做这些徒劳之事吗?与其这样将心思放在本王身上,不若好好花心思想想如何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秀儿画着妆容的脸早已哭的有些晕散开,攥紧的手已被刺得生疼却没有知觉,徒劳,那他又何尝不是徒劳,将衣衫理顺淡然笑道,“秀儿想要什么,王爷比谁都清楚。从前只要是王爷想要的,秀儿即便是拼了性命也会替您完成。”
闻言,他的心头一颤,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变了,难道这个深宫真会令人转变如此之大吗,渐渐松开收,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不屑道,“依你所言,如今你入宫,今时不同往日?”竟按捺不住扇了她一掌,转身背对着她厉声道,“本王早就说过你不是她,本王当日真是蒙了心智瞎了眼,竟然将你送入宫中,还让你变成她。”上下扫视她一番,鼻际忍不住又冒出一丝冷哼道,“不管你换了什么皮相,亦不过是个丫鬟。而她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永远是本王心中的挚爱。”
为了一个苏亦岚,他如此对自己。秀儿的心一寸一寸被牵扯着,似要被拉扯断,柳眉微蹙,心仿佛被寒雪冻着。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与他如此亲近的说话,也未想过还能有方才那片刻的温存。她的唇畔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的手指就在方才还与他十指相扣,然一切都碎了,被那一个已经不属于他的女子摔得粉碎。
在廉王府望着他兀自在后院舞剑,剑眉紧锁,她多想走上前替他抚平那些个烦恼。然他的心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从前她便知道她是绝不可能踏入的。如今上天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能够看着他就在眼前,能够听着他清朗的声音只对自己说,她的心有些动摇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想再过着只能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便觉着心满意足的日子。
尤其是在看着苏亦岚即便成了自己,还是有那么多人为了她挺身而出。秀儿的心再也按捺不住,凉飕飕的,被人狠狠甩了几巴掌,不留情面。望着筵席之上一脸波澜不惊的栾承璟,她早已看穿他是如何坐如针毡。
她不甘心,于是才有了这个想法,只是她的心还是软了些,没能用上更多的合欢散。眼下他该有多瞧不起自己,罢了,她本就是一介命若蝼蚁的婢子,即便是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悲痛万分,秀儿捂着泛红的脸颊,撑着身子仰头直视他道,“王爷说得对,秀儿不过一个卑贱的丫头,既如此,王爷后悔了,只管要了我的命,秀儿绝不说半个字。”
“你疯了,”栾承璟一瞬不瞬地低眸望着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本王记得从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秀儿霎时挑眉,凝声道,“秀儿原先是什么样子,连我自己都有些迷糊了。如今每日醒来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脸,我心中热一阵冷一阵,甚是纠结。曾经我以为王爷觉着我姿色平庸,故而没能瞧上秀儿。所以在听着王爷说出偷天换日的计划后,秀儿极是心动,原以为只要拥有那倾世容颜,王爷或许会垂爱于我,可一切都与预想有所出入。”
栾承璟没有答话只是转过身子看着那袅袅升起萦绕的白烟,走上前将香炉内的灰烬悉数倒掉。秀儿见状愈发失声道,“秀儿是变了,可这一切都是因为王爷。我会识字,也略通音律,王爷,为何您就是不多看我一眼?”
栾承璟听着这样一番露骨的质问,心头微微一沉,嘴角不住逸着冷笑,“看来皇上说得对,你若闲来无事,还是不要擅自离开紫宁阁。”话毕轻帅袖袍,转身欲离去。方走了几步便听着从后头传来闷然的声音,他不愿扭头,只是一直朝前走着。
那晚夜阑露重,他的心也甚是冷凝。他只想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不想令苏亦岚对自己心生怨恨,如今又使秀儿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可是有得必有失。
苏亦岚抬眸望着他陷入沉思许久,立马轻声道,“王爷,王爷,若没有什么事情,秀儿先行告退了。”虽然恨他,可自己不能在眼下就拉破脸皮,毕竟来日方长。
栾承璟的思绪被拉回,定睛望着她,凝声道,“对不起,本王那夜实在是太唐突了。你是个贴心的女子,想必你一定能明白本王那夜的心情。听着倪太后说要将她赐于阿穆尔,本王实在心急如焚。看着皇上还有昭王都为她挺身而出,本王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那种强忍着的滋味真是难以克制,所以那夜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苏亦岚听了这话,没有丝毫动容,这个男人当真是言行不一,虽不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爱是抑制着怒火矮身笑道,“王爷,那日都是秀儿的错。往后,秀儿一定不会再犯,一门心思只为王爷办事。”一边说着,不时掠着他的神情,瞧着他脸色如常,苏亦岚的心才觉着平稳了些。
栾承璟立马浅浅笑道,“有你这句话,本王才觉着心里踏实些。”话语稍有停滞,瞧着四下无人才从袖间掏出一个香袋放与苏亦岚的手心,紧紧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道,“是非成败一切皆在于你了。他日若事成,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你。”
手握柔荑,栾承璟刹那间有些错愕,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苏亦岚觉察到他眸中的疑色,立马抽开手欠身道,“王爷,秀儿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王爷,秀儿出来久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妙雪姑娘会起疑心。”
话音刚落,便看着妙雪远远地唤着自己,再扭头便不见了他的踪影,苏亦岚拧着的心才松下,握紧那个香袋,唇畔微微一勾,看来他并没有认出自己。